他一點都不為那天衛柯凶他而感到憤懣,他隻是見對方那段時間精神恍惚而焦慮甚至自責,衛柯心裡難受他自己也好不了一點。然而悶冷的性子讓他難以真正表達他內心,嘴笨又安慰不了一點,哪怕他不願讓對方察覺但是真的很想多靠對方的心近一點,更近一點,他想一直保護這個少年,他害怕離開他或是被他疏遠。他隻是想一直護對方周全,衛柯覺得他煩他也認了,他沒有資格奢求對方哪怕對自己有一點點心動,他知道對方不會對他產生自己的那種感覺,哪怕這些他都不在乎,他也認了。
因為他明白,暗戀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苦行跋涉。
這是他那時的戀君之心,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時的秋場圍獵衛柯忽然靠在樹上臉色發白麵容痛苦哀求自己能不能殺了他。權子欽那時一下子便慌了,他雖然猜到衛柯這段時間狀況不對,可真當這麼嚴峻的情況出現在自己麵前,他覺得自己比衛柯還要崩潰。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看到衛柯難受的樣子他自己都要撐不下去:“殿下…阿和,你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前幾日又是為何…”
衛柯忽然抱著他哭了起來卻什麼也沒告訴他,終是止住了這場驚心的插曲。可權子欽一時心急又對著少年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從未有如此強烈的觸動,他想吻他,然而身上忽然就起了反應,他那時腦袋真的“轟”一聲什麼也顧及不到了。
小殿下沒表現如何,胸前傷疼得不那麼要死要活後他與父王兄長繼續參加圍獵,據說那是第一次他在世家公子麵前展露劍術,舞得在場所有人都吃驚歡呼。衛氏小殿下還是個半大孩子平時很少在大宴上露麵,眾人此前沒聽過衛琢提過他有個小皇子劍術那麼厲害,樂地衛琢臉上泛起紅光,又一連喝了三杯酒。好像是從那次圍獵後衛柯情緒就好很多了,隻是脾氣漸不如以往那樣,也不是特彆愛和權子欽撒嬌玩鬨了。
一切都似乎是表麵上那麼有序進行著。那些常人看不到的微瀾都在黑色的海水下麵湧動著,等待著擊上岩石的那一天。
從學宮回來,衛柯又發了很大的火。實際上他自從那次秋獵受到衛琢的重視,宮裡就暗裡多了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他看。意見最大的當然是衛奇,他本來就不喜歡衛柯,這下覺得對方搶了自己風頭,平日裡因為有權子欽他不敢做什麼,但在侍衛無法進入的學宮裡衛奇一直借機找他麻煩,把他書籍藏起來是小事,有時會慫恿幾個伴讀一起堵著他不讓他見先生,或是對他惡語相向。還有衛肅,衛柯總覺得他老是看不起自己,那天他在台上有一段劍舞和衛肅是對手招,他在空中觸碰到對方視線,那清冷倨傲的目光一下子讓他一個哆嗦。而帝後就和太子簡直是一種路數——表麵上什麼都不做,可言語談吐字裡行間都表露了對他的輕蔑,對他地位的不屑。衛柯時常覺得他們看著自己的眼裡全是故意的惺惺作態的憐憫,他們好像在用眼睛告訴他,你再厲害有什麼用,你一樣無權無勢,你娘都走了好久了,現下帝宮誰掌權誰會接下來掌權,你再怎麼也翻不出我們的手掌心。這種煎熬雖沒衛奇來得直接,可衛柯知道這種琢磨彆人臉色的日子才是最讓人惱火的。
今日衛奇沒有對他動手動腳,卻是在下學前故意和鄰座講話很大聲談論孟母三遷的故事,末了一聲歎氣。長篇大論道娘對孩子影響多大,沒娘的孩子有多可怕等等,含沙射影將衛柯罵了狗血噴頭,連他之後可能入魔墜獄之事都杜撰出來。衛柯知道他們罵的是自己,但是什麼也沒說直接回了殿,一坐在案前便使勁捏緊拳頭。
他一麵盤算著腦中所想,一麵感到胸前堵得慌輕輕按壓那逐漸愈合的傷口,手下略顯嶙峋的觸感讓他都替自己驚訝買了一刹。近日幾日接連下雨,這個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知道這叫代價,得到什麼就要失去什麼,他並不後悔,他隻是接受了事實,並且在得知自己並不是衛家人之後怕暴露而一再受苦到現在前所未有痛恨這個家族,他覺得衛家人簡直沒一個是好東西。
稍稍有點乏了,他往前趴在案上發起了呆,居然目光觸及前方櫃子裡擺放一樣東西,立即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