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腰,怎麼愈發圓起來了!”惠小娘瞥了蘭小娘一眼,“想是心境開闊,近來吃得多了。”
蘭小娘立刻不滿,氣呼呼道,“你怎麼儘說我,看看你自己,腮幫子晃蕩,臉都大了一圈!”
說起胖,可不是前朝以胖為美的年代了,如今講究單薄纖細的美,誰也不願意落了下乘,三句話不對,就要吵起來。
“你這人,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惠小娘扯她到明妝跟前,“你讓小娘子說,你的腰可是粗了?”
蘭小娘氣得紅了臉,“何惠甜,你彆讓小娘子為難,她小孩兒家家,哪裡知道你話裡有話!”
“啊,我什麼時候話裡有話了,大節下的,你彆尋晦氣!”
蘭小娘一蹦三尺高,“郎主都不在了,你說我腰粗,腰粗是什麼意思,你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惠小娘大吃一驚,白眼亂翻,“你莫不是瘋了吧,我哪裡是這個意思!都是孀居的人,這麼說你,我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就是心裡高興罷了!”
……
她們吵得不可開交,明妝尷尬地杵在她們中間,已經對她們相處的方式習以為常了。
人都很好,但到一塊兒就不對付,雞毛蒜皮的小事能夠爭執半天。這也算儘好做妾的本分吧,兩下裡就是要爭,可以對主母畢恭畢敬,但是妾與妾之間,須得分出個高下。
當然基本都無傷大雅,吵吵更熱鬨,如今這樣冷清的家,沒了她們拌嘴,就愈發沒有煙火氣了。
最後還是得明妝來打圓場,“蘭小娘的六破裙打襇不精細,讓他們重做一條就好。惠小娘的臉也不大,等年後買個玉滾輪回來,據說滾啊滾的,臉就瘦了。”
所以她們鬥嘴,最後一般都是小娘子破費。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蘭小娘撫了撫鬢角,說算了,“我們一把年紀,還要小娘子來哄,也枉做長輩了。”
所以不吵架的時候,還是一團和氣的。
第二日就是年三十,家裡過節的東西一應都準備好了,到了天將暗的時候,就該往爹爹和阿娘的靈前上貢品了。
果子、點心、酒,還有團圓飯,一一經明妝的手送上去,最後大家叩拜,近身的人都在,一個沒少,是最值得欣慰的事。
頭幾年每到這個時候總哭,今年是第三年了,好像逐漸適應了這種酸楚。大過年的,應當高高興興的,明妝眨去眼角的濕意,笑著讓大家入席,雖說爹娘不在了,也沒有骨肉至親在,但在座的都是貼心的人,反倒比各懷鬼胎的易家人更令她輕鬆。
外麵的煙火已經燃起來了,坐在西花廳用飯,漫天的花火投下各色的光影,將這除夕夜點綴得火熱喧嘩。
年幼的小女使們推舉出一個膽大的來請示下,莽撞地說:“小娘子,咱們也點煙火吧!”
明妝說好,那些孩子就哄然一聲喝彩,在園子裡辟出一塊空地,把預先準備好的煙火搬來。負責點火的邁著鶴步,一腳在前一腳在後,一手拈香一手捂耳,既興奮又恐懼。
終於撚子被點燃了,一簇火星燃燒後沒了動靜,大家屏息凝神靜待,砰地一聲火光衝天而起,易園的上空,也有了屬於自己的輝煌。
正在叫好聲一片的時候,有女使進來傳話,說翼國公來接小娘子了。明妝怔愣了片刻,本以為那天是隨便一說,沒想到人家果然當真了。
蘭小娘和惠小娘麵麵相覷,“怎麼來了位公爺,好大的官兒啊!”來不及想彆的了,趕緊替明妝整理衣裳和花冠,匆匆又叫人取妝盒來,鉛粉口脂一樣不能少,畫上彎彎兩道遠山眉,最後再貼上朱紅的花鈿。細看看,娟秀佳人芳華無兩,蘭小娘輕輕將她往前一推,“快去吧!”
明妝抿唇笑了笑,帶上午盞出了門,站在階前的翼國公甫見她,心頭的驚豔更勝之前。
梅園那回,她是淺淡的妝容,看著年幼天真,讓人生憐。這回她是盛裝,戴著芙蓉冠子,穿著金花紅裙,那容貌殊勝,竟有種壁畫上神像的錯覺……
翼國公發了一回呆,她臉上的笑容隱現,爽朗地喚了一聲,“怎麼了?公爺走錯門了?”
“沒有、沒有……”翼國公倒鬨得不好意思起來,忙比了比手,“小娘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