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一) ……(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2943 字 8個月前

即便是在遠離長安八百裡之外的楚地,朱晏亭仍會被一些促狹人戲稱為“瑤姬”。

“瑤姬”這個稱號,來的有名頭。

朱晏亭才七歲時,曾經跟著母親——章華長公主從封地到長安去看望她的外祖母,當時還健在的端懿皇太後。

時逢與她女年歲一樣,略小她兩個月的皇太子也在端懿皇太後處,太子隔了一重紗幕看到了身為他表姐的朱晏亭,不知怎麼,說了一句——

“她就是楚地來的阿姊?蒙彼縐絺,擬瑤姬之態也!”

楚地的女子,妝發與北地長安有異,格外鮮妍一些。朱晏亭七歲時,身量尚瘦小,弱不勝衣,隻一頭烏發,濃密若青雲,高綰作髻,飾以青玉,加之楚繡縹緲的縐羅,蓬鬆輕靈,屏障一遮,身影真若一幅楚地神女圖。

端懿皇太後喚她上前,端詳良久,滿意一笑:“咱們晏亭,不僅長得像神女,連名字都像呢。晏亭、晏亭,一聽就是楚地美人的名字,多好聽。”

朱晏亭的母親章華長公主會心的微微一笑,頓首謝恩。

本是太子稚子戲言,本該一笑便過。

而皇太後彆存心思,誇讚了晏亭一番。由此“神女瑤姬”之典便很快傳遍了整個長安城,再然後,天下皆知了。

與之一同甚囂塵上的,是章華長公主之女朱晏亭已訂給太子,將來會入主中宮,母儀天下的傳聞。

天家默認了這個準媳婦,年年時節都有有匹配得未來皇後身份的賞賜。

逢年節大賞時,黃門帶著一列皇旗獵獵的守衛,從長安,走過數百裡,到達母親的封地章華郡,每每城為之沸。

一切,隻差一道旨意正式定下來。

朱晏亭及笄之前,母親配了十數個先生,教習詩書六藝、宮廷禮儀、還有樂舞琴瑟等雜技,章華長公主曾撫著她的發,對她說:“我兒若真入主中宮,地位尊貴,為天下表率,雖無需以這些奇技取悅君王,然琴曲能端己肅身,正精神,怡性情……來日宮門寥落,長日寂寂,無趣時,彈琴自娛也是好的。”

那時候朱晏亭尚是豆蔻年華的淘氣少女,最愛跟著母親的屬臣偷偷溜出去行遊打獵,對這些繁瑣禮儀、文雅琴瑟厭煩至極,甚至還偷偷跟她爹抱怨過。

她的父親朱恪,是長安六品官宦人家的長子,高攀娶上的公主。

沾了天家女婿的光,掛了一個京城三品的羽林營副都尉的職,後來跟隨母親來到了封地,從此再沒回京。

朱恪年逾四十,白麵微髯,相貌端正。雖說相對尋常庶民,已是矯矯人中龍鳳,對上公主,還是太普通了些。

在朱晏亭的印象中,父母的關係可謂是相敬如冰,母親領著她住在章華城西的丹鸞台,與父親分居,二人最長的時候有三年沒有見過麵。

朱晏亭與父親抱怨學琴這事時,父親正與門客清談。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翩翩君子模樣的朱恪,露出極為煩惡的表情,冷嘲道:“憑她的品行,也配說‘端己肅身’?真是夏蟲語冰,我都替她害臊。”

朱晏亭怔了,在她印象之中,父親對母親雖然不是愛重,也算的上尊敬。父親平時為人很隨和,勿論高低貴賤,他都和顏悅色相待,有“禮賢下士,謙和清明”的嘉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失態。

父親很快也回過神來,急忙告罪,自責扇麵,並懇求朱晏亭千萬不要將這話告訴長公主。

那時,方十來歲的晏亭,鵝黃襦裙汗濕,掌心捏緊,雙眉緊蹙,對著對自己叩首的父親手足無措,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之間極不平等關係帶來的,風平浪靜之下藏的波濤暗湧。

……

“那還能是因為什麼?章華這塊封地是長公主的,陛下格外開恩,許長公主開府治郡,自擁豪勇,比有些藩王還威風,誰敢得罪她?彆說你父親了,就算是其他王孫貴胄,到章華都要謹慎些。”

這是母親的封地屬將,鎮軍將軍李弈告訴她的。

李弈大她幾歲,是生於楚地、長於楚地的男兒,生的一副好相貌,又身手了得,一柄長槍威風凜凜,逸然有儒將之風。

城中楚女慕他的人多,親切謂之“李郎”。

李弈是長公主親手提拔起來的,鞍前馬後,忠心耿耿,因他生得又俊俏,軍中曾經傳過他是公主麵首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