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他回轉過來:“都尉請女公子營裡說話。”說著招呼人敞開壁門。
朱晏亭道:“勞煩你再替我稟都尉,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隻有兩三句話,請他來壁門一聽。”
衛士依言又去。
約莫一刻鐘後,披甲執銳的章華都尉王安出現在了壁門內,身後跟隨數個親兵,策馬緩緩走出來。
他麵上倒還禮貌,看不出什麼情緒,勒馬停在二人幾十步之距。
道:“朱家女公子?你深夜造訪,有何貴乾呀。”
他說出“朱”字的瞬間,朱晏亭嘴角便揚起了一個弧度輕微的笑。
王安以前也是母親的舊部,此人出自名門,隻不過長公主評價此人“辭大無功,言過其實”,故不與重用。李弈作章華國都尉統兵的時候,他隻是麾下一隊率,司掌糧草輜重。王安那時便常有怨言,說長公主任人唯親,任用李弈這等寒門之子,打壓章華本土士族。
長公主去世後,他這個本土士族便順理成章扶搖而上,頂了原該是李弈的位置,領了章華郡都尉的職。
他此時,定是最恨不得落井下石的那一個。
朱晏亭沉默片刻,道:“都尉,李弈李將軍今晚遇險——”
她話沒說完,王安便有些慍怒的打斷了她:“斥候無信,軍信非兒戲,請女公子慎言。”
驟被打斷,朱晏亭眉尖輕蹙,頓了一頓,續道:“我將赴李將軍處,請都尉調兵護我。”
王安大笑:“好大的派頭,你以為這章華郡,現在還姓長公主?”
朱晏亭愕然失笑:“不然?我母與陛下同姓,是他親姑姑。章華不姓她的姓,莫非要姓你我的姓?”
王安自度失言,怫然不悅。
冷哼道“你願意去你便去,郡兵無令不可出,我不做違抗軍令之事。”說罷撥轉馬頭,就要轉道。
朱晏亭亮出掌中一物,揚聲道:“王都尉,你看這是什麼。”
王安側目而視,見她指間出現一物,珊瑚為絡,葳蕤墜著一枚通體潔白,雕鏤繁複的玉指環。
王安嗤笑:“你莫不是想以此物收買我?”
朱晏亭又道:“請將軍複細看。”
她將指環遞給劉壁,劉壁策馬上前,送到王安手中。
王安緊蹙雙眉,藉營上火光,細觀指環,於瑩然白玉之內,看到了陰文的淺淺一“淩”字,倏然色變。
這正是新登基的皇帝單名,元初元年,此字已諱為“陵”或“淩”。論理,無人敢冒著大不敬的罪過鐫刻。
他眯眼細看,確實是“淩”,一點不差。
玉指環,是納采信物。
這個鐫刻著今上之名的玉指環,出現在曾經是準皇後的朱晏亭手上。
王安滿腹狐疑,抬眼觀察朱晏亭。
火光豔豔,映照她麵龐,被雨水打濕的頭發還沾她麵上,連她坐下貴比千金的雪驄也鬃毛聳刺,如同剛從水中撈出來,換個人早已狼狽至極,朱晏亭卻如雨澆玫瑰,越冷越豔,容光攝人,叫人挪不開眼。
天下皆盛傳陛下不願立她為後。
可,三年後位空懸也是不爭的事實。
王安輕喃道:“莫非此次聖上東巡,與你有關?”
距離太遠,朱晏亭沒有聽清:“王都尉可想好了?”
王安轉著玉指環想,天意不可度,上意不可測,萬一他朝一旨聖令封後,此時開罪與她,絕非明智之舉。
可朱恪在章華勢大,自己頂頭上司還是他學生,王安也萬萬不願在這個當口觸怒他。
兩相權衡,擇一擇中之舉,王安厲聲道:“左右,恭請女公子入營。”
然而,朱晏亭似早有預料,他話音未落,即策馬離去三丈,回頭拋下一句:“壁門守備數十,今夜皆知我來。倘我今夜殞身章華,死在流寇之手,罪責皆在都尉一身,都尉三思!”
說罷,猛鞭馬背,一騎絕塵。
雪驄日行千裡,輕輕一躍,白影已在幾百步開外,遠遠拋下追兵。
王安急得雙目泛紅,額暴青筋,由不得多猶豫,策馬而出:“傳令集兵!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