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圓桌對談進入休息環節。
軟包門打開,楚桐引導著嘉賓們移步旁邊的休息室。
工作時她恪儘職守,刻意沒有去尋邵易淮的身影,把大部隊迎進休息室後,就被圓桌對談負責人叫住,負責人吩咐她站在門內,又耳提麵命說,機靈點兒,彆出差池。
她點頭應了,正巧有人抬手示意,她便緊步過去,微彎了身,“您好,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那人問哪裡能抽煙。
楚桐站直身體,做手勢比了個方向,又儘職儘責提醒對方,十五分鐘後對談將繼續,請記得及時返回。
那人道聲謝,帶著助理離開。
她又站回門口,腳步剛定住,就又有人抬手招呼。
如此忙了一會兒,冷不丁聽到一聲,“誒,小姐姐。”
這聲調這稱呼……是之前問插座怎麼不好使的那個禿頂大肚男人。
略頓一秒,楚桐硬著頭皮迎上去,雙手交握身前,端方微笑著,“您好,有什麼可以幫您?”
“給我倒杯茶。”
禿頂男努了努下巴示意。
休息室每張沙發旁都配了矮幾,上麵放著茶壺茶杯,楚桐壓低身體,以一種儘量不顯示身體曲線的方式,微俯著,倒茶水。
可任憑她再小心謹慎,身體線條如何藏得住?這樣修身的旗袍,細腰圓臀的起伏以一種無遮無攔的姿態呈現在眾人眼前,又是素色,襯著雪白飽滿的皮膚,下流的視線如刀鋒,肆無忌憚地黏上。
周圍的幾個人心照不宣似的,瞬間哄堂大笑。
狎昵冒犯。
楚桐克製著心頭泛起的不適,快速倒了兩杯,然後起身,轉身欲走——
“誒,讓你走了嗎?”
進入大學這一年半,大大小小的禮儀服務她做過不下十次了,各種場合魚龍混雜,這種事經常會遇到,兼職賺錢而已,她一貫秉持著息事寧人的做法,那些打量目光和竊竊私語權當看不見聽不見。
今天也是一樣。
她努力做到麵不改色,停下腳步轉回身,“您還有什麼需要嗎?”
“什麼需要你都能滿足嗎?”
禿頂男笑著上下打量她,慢悠悠問一句。
四周驟然又響起更加刺耳的大笑。
騷擾的意味太明顯。
楚桐沒想到這人會蹬鼻子上臉,正搜腸刮肚想要找出脫困之法時,就聽身後一聲低磁的,“桐桐。”
她怔了一秒,木然轉頭。
身後側邊主位單人沙發上,邵易淮倚著靠背疊腿坐在那裡,一手搭在大腿上,另一手正漫不經心地接過助理遞來的pad,期間,目光一直似笑非笑看著她,那眸底分明有長輩麵對晚輩時的包容和寬厚。
一進休息室,他就被一波人圍住,個個爭相與他攀談與他交換名片,是而在一開始,他並沒有注意到幾步之遙楚桐的狀況,是那戲謔的下流的笑聲愈來愈放肆,他才偏頭看過一眼。
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他就出聲喚了她的名字。
楚桐懷疑自己聽錯,邵易淮叫她??“桐桐”??
心下萬分疑惑,她遲疑地試探著回應,“……邵先生?”
邵易淮溫和看著她,笑笑地,不疾不徐道,“怎麼連聲叔叔都不會叫了?你爸爸方才還給我打電話,問你表現得怎麼樣。”
他嗓音偏低沉,這時候帶著一絲逗弄晚輩的散漫,好聽極了,但楚桐不解更深。
四周頓時有倒抽氣聲,議論紛紛。
氣氛陡然變了節奏。
“跟家裡鬨了點矛盾,賭氣來打工?”邵易淮還在加碼,淡嗤了聲,“好玩兒嗎?”
周圍竊竊私語聲愈來愈大,零星的字眼鑽入耳膜。
“哪家的大小姐?跟邵家交好?”
“就說嘛,長這麼漂亮精致,不像尋常家的小孩。”
楚桐回過頭看一眼剛剛一直為難她騷擾她的那個禿頂男,他臉色慘白眼裡滿是惶恐,坐立不安的樣子,幾近哀求地,來回看著邵易淮和她。
她這才回過味兒來,邵易淮在為她解圍,為她“偽造”了身份。
轉回頭,接觸到邵易淮的目光,她心口一緊,慌忙垂下眼,訥訥地叫了聲,“……邵叔叔。”
“嗯,”邵易淮讚許地看她,“過來,我囑咐你幾句。”
楚桐立刻扮作做壞事被長輩逮住的小孩,低著腦袋站到他膝前,乖乖受訓的模樣。
邵易淮轉頭跟助理吩咐了什麼,助理神色嚴肅點點頭,而後徑直往門口去,尋找展會的負責人。
楚桐小心翼翼掀起眼睫瞄他。
邵易淮已經斂了方才的逗弄,頗溫和地看著她,“晚上在這兒住嗎?”
楚桐點頭。
“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兒記得找我。”
楚桐又乖乖點頭,這時候要閉緊了嘴巴才能不露餡。
邵易淮大約是看她太過乖巧,眼裡溫柔更深,“去忙吧。”
走到軟包門外,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裡,楚桐才發覺自己手都在抖。
兩隻手交握,努力平複心緒,可剛剛的一切似石破天驚,帶來久久難以平息的餘震。
那震顫猶如遠古時期持續數萬年的渾濁的雨,讓她的世界麵目全非。
走廊另一頭,尚雲夢疾步走著,時不時抬起手裡的對講道一句“B組收到”,遠遠望見站在那兒發愣的楚桐,緊步過來,“桐桐,怎麼了?”
楚桐回過神,搖頭,“沒什麼。”
話語出口,方意識到自己聲音澀啞。
尚雲夢正欲追問,就聽到一陣嘈雜聲近了,兩個人都抬頭望去。
一個禿頂男被幾個西裝男半推半拉著往這邊走,為首的是展會負責人,和顏悅色好言相勸著,可禿頂男明顯不甘心,不經意轉過視線,看到楚桐,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往這兒衝,“我不能走,我可以跟這位小姐道歉,對不起,真的,我不知道您的身份……”
楚桐往後退了幾步躲開,夢姐也條件反射護住她,展會負責人臉上還是溫和的,但手上動作快狠準,將禿頂男一把拉住,“王總,彆鬨得不好看,再鬨出什麼風波,邵先生動怒,就不好收場了。”
禿頂男愣住幾秒,頹然地垂下腦袋,複又哀求起展會負責人來,“您跟邵先生說說成嗎,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誰知道一個禮儀小姐來頭那麼大啊。”
展會負責人像是聽到個笑話似的,一邊扯著他往安全出口去,一邊說,“您這話抬舉我了,我哪裡能在邵先生麵前說上話呀……”
幾個人這樣說著,慢慢走遠了。
楚桐還有點驚魂未定,夢姐攬一攬她的肩,關切地問,“怎麼回事?”
楚桐抿抿唇,簡單把剛剛的事給她複述了一遍。
夢姐第一反應是痛罵那個禿頂男,“惡心死了,這種人就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完全不把我們這些服務行業的當人看。”罵了一通,又問,“那個邵先生,就是卓逸集團的那位?”
楚桐嗯一聲。
夢姐壓低了聲音感歎,“聽說邵家來頭很大,是那種隱藏很深的圈子裡的top,我也算是在京市混了這麼多年了,以前都完全沒聽說過……不愧是高門大戶,這才是真正的有涵養有底蘊的紳士啊。”
“……高門大戶?”
“噓,不能說。”夢姐極神秘,“高到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