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易淮半晌沒說話,隻低眼看著她的臉,那目光像是審視,但楚桐覺得更像是審判。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硬著頭皮,笑一笑,輕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邵易淮將門完全打開。
一秒鐘都沒有猶豫,楚桐立刻走進來,沒有回頭,徑直穿過門廳往裡去。
像是生怕他反悔,然後把她趕出去。
邵易淮關上門,低眼靜幾秒,而後走進來。
客廳旁設置了壁掛式酒櫃,下麵是張北美胡桃木小吧台,楚桐正側身靠在那裡,見他走近,便故作輕鬆對他笑一笑。
任憑她掩飾得再好,邵易淮還是輕易從她臉上看出了緊張和局促。
他不露聲色,走到吧台另一邊,拿過瓶礦泉水,擰開,取出玻璃杯,倒了半杯水,指尖抵著推到她麵前。
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忙了一天了吧,不困嗎?”
他口吻太尋常,像是她這樣突然跑過來敲他的房門,是再尋常不過的舉動。
她本是借著還書簽的名義來的,她不提書簽,他竟也不問。
楚桐心裡極度意外,他怎麼能如此波瀾不驚?
可於她而言,這樣反而好辦,隻要不趕她走,她有的是辦法要個結果。
她搖搖頭。
五指虛虛攏著玻璃杯,液體剔透微微漾動,她端起來啜了一小口,同時從杯沿上方看他,彆人都說她眼睛都勾魂,那麼,對邵先生,有用嗎?
對上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眼,她心尖莫名一顫。
本想勾引他,沒成想,他卻是比她更鎮定,不躲不避地盯著她,似是要看出她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楚桐放下水杯,順勢低眼,不敢再看他。
有低嗡聲,是他掌心的手機。
邵易淮看一眼來顯,走遠了點接起來。
電話那頭是蘇靜文,詳細給他彙報一番,已經把小姑娘安頓好了等等。
他側身站在落地窗前,單手插著褲兜。
這時候,楚桐才放開了膽子仔細看他。
他是剛忙完回來麼?這個時間了,還是上身襯衫馬甲、下身西褲的商務穿搭,領帶也是黑色的,腕上沒戴表,寬肩長腿貴氣迫人,襯著窗外的無邊夜色,更顯得神秘難測。
這個電話比預想的要久。
楚桐輕聲輕腳,走到窗前的沙發區域坐著。
剛坐下,邵易淮就掛斷了通話。
她忙又站起來,幾有點手足無措。
邵易淮隻是看了她一眼,抬腿往剛剛吧台的方向去,給自己倒了半杯水,五指虛虛控著杯口,又走回來,坐進沙發裡。
楚桐還站在那兒,輕咬了咬唇,又輕聲喚他,“……邵先生……”
邵易淮讓她坐下。
他口吻溫和,閒聊似的,“禮儀的兼職累嗎,能賺多少錢?”
“……不累,三千。”
他就那樣疊腿坐著,一手虛握著杯子擱在大腿上,另一邊手臂搭著身旁立著的靠枕,如此鬆弛優雅,又問出這樣的問題,楚桐一瞬間有種被他俯視的感覺。
自己與他身份有彆,又這樣貿然跑來他的房間,好像很是不堪。可自她進來,邵易淮就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如之前一般,平和地待她。
她再度確認,他真是好紳士好溫雅的男人。
“夠你一個月生活費嗎?”
“……夠兩個月。”
“平時也會做彆的兼職嗎?”
“……還有一份家教,偶爾還會去圖書館替班。”
“你缺錢花?”
這話問得,幾像長輩照拂晚輩。
楚桐點頭又搖頭,“已經攢了一點了。”
“為去港島讀書?”
上次在陳教授住處聽到的她們的對話。
楚桐再次點頭,“還有,想給我媽買個小院子,所以在攢錢。”說話聲量越來越小。
邵易淮默兩秒,道,“……你是好孩子。”
他眸色沉靜,話語可以稱得上溫柔,但楚桐卻聽出了兩層拒絕的意思:你很好,不要做掉價的事;你還是個孩子,我不可能對你有任何想法。
“我不是孩子了,”她很認真地道,“明年春天我就二十歲了。”
邵易淮頗散漫地輕笑了聲,不置可否。
這個冬天他就要滿三十歲了。
楚桐小心翼翼看他的表情,試探著,“……我們這樣隔著茶幾相對而坐,好像您在麵試我……”
邵易淮抬眸看向她,等待她下文。
楚桐鼓起勇氣,“我可以坐到您旁邊嗎?”
邵易淮沒回答。
在楚桐看來,這等於沒有拒絕,她很快起身繞過茶幾坐到他所在的那張長沙發上,坐下之後,大約是嫌距離遠,又往他這邊挪了挪。
她正好坐在了立著抱枕的那一側,兩人之間隻有這個阻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