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青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回來時再去吧,那碧紗櫥雖不是頂好的料子,做工也沒那麼複雜,但結實耐用,還很透氣,我同桃緋住正好。”
崔雲昭點點頭,隻說:“暫時先委屈一下,這裡可能住不長。”
這話說得有些奇怪。
但梨青卻什麼都沒問,隻溫柔道:“奴婢哪裡會委屈呢?”
等崔雲昭收拾妥當,才出了房門。
她剛一踏出去,就聞到一股酸香的味道。
定睛一看,堂屋的桌上正擺了一碗胡辣湯,邊上配了幾個焦果子。
胡辣湯是博陵特有的吃食,一年四季,博陵百姓都愛買來吃用。
尤其是寒冬臘月裡,來上一碗暖烘烘的胡辣湯,真是渾身上下都緩和起來。
家裡的巧婆子肯定不會做胡辣湯,這一看就是外麵買回來的。
霍檀剛從外麵進來,正在擦汗,抬頭見她已經醒了,就說:“用早飯吧,馬車已經叫好了,一會兒陪你回門。”
崔雲昭抬眸看了看他,說了一句:“郎君有心了。”
霍檀看了一眼梨青,知道她已經把今日的回門禮都抖落乾淨了。
聞言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坐到了桌邊,看崔雲昭吃朝食。
崔雲昭吃飯的時候總是氣定神閒,慢條斯理,一點都不急躁。
霍檀見她神色平靜,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不由又笑了。
“娘子真是聰慧。”
她定早就猜到自己手裡有私房,所以才不驚訝。
崔雲昭瞥他一眼,把焦果兒放入胡辣湯裡,慢慢沾著吃。
“郎君神勇,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將才,上峰定會愛惜,也不會吝嗇賞賜。”
霍檀右手撐在桌上,托著下巴,含笑看著她。
要去崔氏這樣的百年大族,霍檀難得沒有顯露出緊張來。
他依舊如同往日一般淡定從容,還有幾分說不出的閒適。
“多謝娘子誇讚。”
他頓了頓,道:“以後家中若有為難事,娘子儘管開口,能辦到的,我霍檀一定不會含糊。”
崔雲昭挑了挑眉,把最後一口胡辣湯咽進肚子裡去,然後就用帕子仔細擦了嘴。
放下帕子,她朱唇輕啟:“既郎君如此言,我便銘記於心了。”
“郎君,可不要食言哦。”
霍檀點頭,大手一拍八仙桌:“娘子,走嗎?”
崔雲昭整了整裙擺,笑了:“走吧,我帶郎君去看看博陵崔氏。”
兩個人從屋裡出來,崔雲昭披上了狐狸毛邊的鬥篷。
狐狸毛潔白如雪,襯得她肌膚盈白,紅唇更豔。
霍檀看了她一眼,說:“這鬥篷不錯。”
崔雲昭應了一聲,就同他一起上了馬車。
因為是陪她回門,霍檀沒有騎馬,反而陪她一起坐上了馬車。
馬車裡也很暖和。
早就燒好的薰籠在角落裡散著熱力,馬車裡還備了茶水點心,顯然是霍檀一早就安排好的。
崔雲昭看了看坐在對麵的男人,片刻後垂下眼眸,忽然開口:“郎君,我給你講講崔氏的事吧。”
博陵崔氏高門大族,百多年來出過無數匡扶國祚的能臣,說起有名,中原腹地,乃至四海之內,人人都知道博陵崔氏。
可崔氏中的種種故事,外人卻又少知曉。
博陵崔氏管家極為嚴苛,家中奴仆幾乎都是家生子,無人敢在外麵多說家主不字。
所以想要知道崔氏事,要聽崔氏子自己親自開口。
霍檀見崔雲昭慢條斯理撥弄鬥篷上的狐狸毛,忽然升起的些許緊張也都消散了。
崔雲昭緩緩開口:“我父親五年前病故,之後母親因為傷心過度,也撒手人寰,之後家中就由我二叔繼任家主。”
“外人皆不知,崔氏繼任不看是否嫡係,隻看此人是否文采出眾,能力出眾。”
“因為你我這樁婚事,二叔父的名聲顯見有些不好,但他確實是這一代裡學問最好,也是官職最高的。”
“所以父親故去,當時就由他來繼任家主。”
崔雲昭笑了一下,可那笑卻不達眼底。
崔氏一向很講究門楣,尤其是崔氏女在百多年裡嫁過許多高門大戶,更連出過皇後,所以崔氏女的婚事一向被人看中。
“我父親一心讀書,所以成婚後母親並未立即有孕,我比二叔父家的大堂姐要小半歲。”
“大堂姐早我一個月出嫁,嫁的是伏鹿蘇氏。”
崔氏沒落,但伏鹿蘇氏卻聲名鵲起。
崔氏不說次次都高嫁女兒,卻也不能像崔雲昭一般隨意打發給了一個軍使。
還是沒有任何根基,父親早亡的軍使。
崔雲昭眸子幽冷:“所以今日回門,為了挽回名聲,二叔父一定會作許多事情。”
她抬起眼眸,目光炯炯看向霍檀。
“郎君,你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