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濃得凝成了水,打濕了眾人的頭發。
四麵八方的濃霧中,突然傳出類似骨架僵硬扭動的哢嗒聲。
哢——
咯——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地底蘇醒,掙紮扭曲著朝上爬來。
池依突然尖叫起來:“有人在抓我的腳!啊——”
許術厲喝:“退回去!”
一群人爭先恐後地朝後跑去,前進的路始終走不到頭,後退倒是輕輕鬆鬆成功了。
大家驚魂未定地站回原先的橋頭,神情都很難看。
許術沉聲道:“看來這就是第一關了,我們得想辦法過橋。”
池依大哭著跌坐在地,她那隻綁著絲帶蝴蝶結的細白腳踝上,此刻多了一個青黑的五指印。
剛才還鬥誌昂揚的新人們再次瑟瑟發抖,膽子小的脫口秀演員高士軍有些崩潰地大吼:“我們連橋都過不去!我們會被困死在這兒的!”
新人崩潰的情況太常見了,許術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倒是章嘯站出來安撫他:“冷靜點,我們肯定能找到辦法的。”
這一幕為章嘯贏得不少好評,直播間內他的票數也瞬間上漲了不少。
黎知突然看向身後:“有車來了。”
眾人一靜,瞪著眼睛等了幾秒,果然聽見了從霧氣彌漫的山路間傳來的細微車鳴聲。
連青臨不由驚歎:“你耳朵真好使。”
兩道黃澄澄的車燈率先照進眾人的視線,中巴大小的車型從身後的盤山公路駛過來,緩緩在橋頭停下。
剛才還期待的眾人在車子停下的那一刻,齊刷刷臉色慘白地後退幾步。
這是一輛靈車。
車頭貼著一個黑色的奠字,奠字上麵墜著一朵紙做的白花。
麵容黝黑的中年漢子從車窗探出頭來,十分熱絡地招呼他們:“你們是回家奔喪的嗎?”
這一刻,八個人包括屏幕前的觀眾同時聽到了係統的聲音:
——遇見關鍵NPC,觸發本期劇情:你們的父親突發惡疾過世,身為子女,你們千裡迢迢趕回老家奔喪,要為父親舉辦一場隆重的葬禮。
——本期任務:魂歸魂,土歸土,請妥善安葬你的家人,讓魂靈安息。
中年漢子見他們不說話,笑道:“你們不認識我了?我是同村的九叔啊。還愣著乾嘛?快上車啊,我帶你們回村。”
貼著奠字的靈車透著陰森的冷意。
眾人一臉抗拒,許術低聲說:“看來這就是過橋的方法,上車吧。”
一邊是過不去的鬼打橋,一邊是拉死人的靈車,眾人從這兩個選擇上感受到了來自係統濃濃的惡意。
黎知朝車窗內打量了幾眼,什麼也看不到,轉頭問司機:“九叔,你這車裡沒拉什麼東西吧?”
神情憨厚的中年漢子眼底閃過一抹詭笑,嘴上卻說:“沒有,空的。”
黎知了然,轉頭就對同伴說:“車上有東西,大家小心點。”
九叔:“…………”
他神情冷下來:“再不上車我可就走了,到時候你們就自己走回去吧。”
章嘯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他媽的,我就不信這車上的東西能弄死我!上車!”
他一馬當先,連青臨緊跟其後,上車的兩人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黎知走在第三個,上車後抬頭一看,狹長的車廂內,鐵皮包裹的長排座位分布在左右兩側,中間留下一個足夠停放棺材的過道。
此時過道上是空的,但右側的座位上,端端正正坐著一排紙人。
劣質的顏料在紙人臉上畫出詭異的五官,眼睛卻隻有眼白沒有眼黑,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鮮紅的嘴唇彎成一道細細的微笑弧度。
隨著眾人上車,接二連三發出被驚嚇的聲音。
最終,八人緊挨著在左側的座位上落座,恰好和對麵的一排紙人麵對麵。
而這些紙人不多不少,正好八個。
司機發動車子,靈車緩緩駛過關平村大橋,朝山下駛去。
車內一片死寂,隻有因為恐懼而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除了許術和黎知,所有人都緊緊閉著眼,不敢跟對麵的紙人對視。
許術對黎知這副平靜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怎麼不閉眼?”
黎知說:“我們都閉上眼,萬一這些紙人突然有動作怎麼辦?”
總得有個站哨的吧。
這是新人常犯的錯誤,許術也是吃過幾次虧才長了記性,可這個新人卻如此敏銳,他看黎知的眼神不由多了幾分佩服。
因為黎知的話,幾個人強迫自己睜開了眼。
閉上眼的話,腦補的畫麵更恐怖啊!
車子快速行駛在羊腸小道的山路上,哆嗦的高士軍突然慘叫了一聲:“我看到它眼睛動了!”
許術有些不耐煩:“這些紙人連眼睛都沒有,怎麼會動?”
高士軍崩潰大叫:“我真的看見了!”他的心理防線臨近崩塌的邊緣,猛地轉過身去狠敲車窗:“我要下車!放我下去!”
車窗在他的捶擊下迅速開裂,身旁的章嘯一把按住他:“你冷靜一點!車子開得這麼快,跳下去你會摔死的!”
車內亂作一團,對麵紙人細細的嘴唇不知不覺彎起了更長的弧度,嘴角咧到了耳根。
黎知突然起身走到捂嘴痛哭的池依麵前,提起她冗長的裙擺:“我幫你撕了吧?太礙事了。”
池依瞪著通紅的眼睛,愣愣點了下頭。
刺啦一聲,黎知徒手把晚禮服的裙擺撕了下來,然後把其中一角遞給坐在最裡麵的章嘯:“拿著。”
又走向最外邊的許術:“拿著。”
拖尾的裙擺像長布一樣在眾人眼前拉開,擋住了對麵直勾勾盯著他們的紙人。
黎知坐回原位:“好了,現在擋住了,管它眼睛動沒動,都看不到了。”
眾人:“!!!”
觀眾:“!!!”
還能這樣?!
但這麼一擋,車內的恐怖氛圍還真消散不少,連青臨甚至還有心情問她:“你臂力好牛啊,平時擼鐵嗎?”
黎知謙虛一笑:“略擼。”
連青臨:“……”
不知過去多久,靈車的行駛速度慢了下來。
前方出現一座牌樓,正中間寫著“關平村”三個字。曾經鮮豔的紅色噴漆已經褪色,呈現出像血痕一樣的斑駁痕跡,乾癟地俯視著穿過它的人。
靈車緩緩開進村子,陰冷的風順著被高士軍捶裂的車窗擠進來。
進村之後,路開始變得泥濘,路邊的瓦房透出幾分荒敗。如果不是屋簷下站著幾個村民,恐怕誰都會以為這是一座荒村。
眾人透過蒙灰車窗緊張打量,村民陰冷的視線好像也穿過車窗在打量他們。
突然,這些村民們從屋簷下走了出來。他們走到靈車前麵,懷裡端著一個簸箕,一左一右,像在給靈車引路一樣。
高士軍嚇得往後一仰:“他們要乾嘛?”
一陣陰風拂過,車頭前引路的村民開始將簸箕裡的紙錢一把把往外撒。
撒紙錢,是在給死人開路。
漫天的白紙跌撞翻飛,九叔回過頭來,緩緩咧開嘴,露出和紙人一模一樣的詭異笑容:“歡迎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