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風緒感覺自己的神識像是水中的浮萍漂泊。
他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心底默默詢問自己。
我在哪?
不知道在一片虛無中飄蕩了多久,終於,他的記憶緩緩回籠。
他死了。
誅魔之戰,他為了蕩平魔修選擇了修為自爆,比肩半神的修為,魔修估計很難再有還手之力了。
當然,就算有還手的機會,也輪不到他管了。
很快,嚴風緒就沒有深究上一世的結局了,反正他要死了,還是灰飛煙滅那種。
他突然開始回憶自己這一生為數不多屬於自己的時間,一時居然想不到。隻記得少時因為修煉錯過了山下集市。
當時的他沒有埋怨,而是在道場裡一次次揮劍。現在想來,他還是想去的。
他腦海中不斷地模擬著自己去那場集市的畫麵,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山下還沒遭難的模樣,太久遠了。
嚴風緒感覺自己的意識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馬上要被虛無吞噬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眷戀人間。
於是嚴風緒降落了,他的神識開始紮根,五感複歸。
周圍有些喧鬨,哭泣,辱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為什麼偏偏是我被選來做貢品...”說話的人歇斯底裡地大哭著,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跪在地上。
也有人十分平靜,“又不是百分之百會犧牲,冷靜點吧,這樣存活率還能高一點。”
這是哪裡?
嚴風緒睜開了雙眼。
有傷風化,這是他對周圍景象的第一評價。
和他這一身厚重的衣袍相比,周圍人的穿著就像暴露狂。
“誒誒...臥槽,你看那邊。”有個好事的推了推身邊的人。
“哪兒呢...臥槽,cosplay啊?”
探究的目光彙聚到嚴風緒身上。
“假道士吧,招搖撞騙次數多了,被弄來了吧。”
“現在的道士還留這麼長的發?文藝複興呢?”
“他不會是因為想去二次元的心太強烈,被卷進來了吧?”
身為修士,嚴風緒的耳力非常人能及,加之他多年閱讀生澀經書培養的理解能力,不難發現他們討論的是自己,而且評價還不怎麼好。
嚴風緒不以為意,不動聲色地探出手。
手心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血沒有流出了,一隻眼睛長了出來。
他的手心上,金色的瞳眸轉了兩下,巡視了一圈周圍的景象。
嚴風緒有些錯愕地蹙了蹙眉。
上一世他選擇修為自爆與魔修同歸於儘,本該身死形滅,可偏偏他沒有。
周圍的還都是活人,就更令人費解。
我這是...重生了麼?
嚴風緒伸出手,看著自己手心的劍繭,心神恍惚。
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不是借屍還魂,而是實實在在地活著。
他的佩劍還在,他的修為也在。
隻是降了一個境界,和原先相差甚遠,但也算是人中龍鳳。
這裡顯然不是他生前的世界,無論是建築還是裝束,都和他記憶中的人間大相徑庭。
這些人都沒有什麼惡意,也沒有修為,但空氣中卻彌漫著陰暗潮濕的氣息,好像有一塊浸濕的布匹蒙在身上,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正在布外盯著他們,像注視著獵物一般。
那是一種比魔修更邪惡的存在。
嚴風緒握緊了手中的劍,他現在即使使出全力也很難突破桎梏。
“鐺...”
莊嚴的鐘聲在眾人頭頂炸開,隻一瞬,原本空曠的大殿四周立起七座神像,或喜或悲,或怒或傷,但都一樣動作粗暴,神態陰邪。雕像的底部是累累白骨,鮮血星星點點地散步在上麵,像待放的玫瑰花。
陰氣是從神像身上散播出來的。
嚴風緒握住劍柄,將要拔劍而出。
人群中的驚呼聲阻止了他。
“臥槽這是什麼...”
一團不可名狀的血色肉泥從大殿前方走出,肉泥裡攪拌著各種人體器官,無數隻眼球鑲嵌其中,像洋流裡的扁舟般起伏,又被海浪吞沒。走到人群中心時,原本灘在地上的血色肉泥拔高起來,組成了一個佝僂的人形。
器官回歸原位,肉皮稀稀拉拉地長了出來,是個老人的模樣。眼神卻不是和藹的,陰毒,奸詐。
他虔誠地仰起頭,注視著一尊神像,嘶啞的聲音扯出一串不明所以的古老咒語,饒是見多識廣的嚴風緒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但是他能判斷出來,這個老頭他打得過。
於是嚴風緒拔劍而起,白袍翻飛,劍氣直逼麵門。
然而他卻被無形的枷鎖捆縛住了。
老人揶揄一笑,淬過毒的目光如刀般刺向嚴風緒。
在咒語結束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惡意如山呼海嘯般撲麵而來。
老人聲音低啞,卻在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吉時已到...還請諸神,笑納貢品...”
“操,什麼中西合璧的儀式...”大殿中有人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