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漫散半邊天,夜的暗色一點點纏食日光,很快,天空泛起幽藍,玉溪鎮陸陸續續的點上了燈火。
“咚鏘鏘,咚鏘鏘。”
還未到桐人街,就先聽到熱鬨的銅鑼鐃鈸聲,趙家佑臉上帶上興奮之色,回身招呼顧昭,揮手大聲喊道。
“快些啊,遲了他們該出發了。”
顧昭瞧著他麵上的急切,當下不免一笑。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還說什麼打燈遊街幼稚,來了這地兒,瞧著熱鬨,這不是興衝衝的就要趕過去!
對上顧昭似揶揄的眼色,趙家佑麵色微紅,似有羞色。
他將一路上扛在肩上的花燈取了下來,支吾了兩下,又挺直了身子,色厲內荏的開口。
“你彆誤會,我爹說了,今兒我得看顧好你,咳,才不是我自己貪玩愛耍,貪看這份熱鬨。”
顧昭也不戳破,笑吟吟的衝趙家佑拱了拱手,“原來是這樣啊,那便叨擾家佑哥了。”
趙家佑的臉更紅了。
“沒,不會,小,小事而已。”
他囁嚅了幾句自己也不知道的話,低頭看了眼走到前邊的顧昭。
怪哉,這顧小昭病了一場,性子倒是開朗了不少,往日裡哪裡會和他這樣說笑,就知道整日悶在家裡,也不出來耍。
小小年紀跟個老頭兒似的,臉上也沒個笑模樣。
趙家佑想起了顧昭的阿娘,隨即又自我了然了。
是了是了,往日裡都是顧昭的娘張氏老愛拘著他,眼下張氏改嫁了,沒人拘著他,性子自然有些不同。
桐人街熱鬨的銅鑼鐃鈸聲吸引了趙家佑的心神,他暫時將腦子中胡思的雜想拋到腦後,拎著燈抬腳就跟上顧昭。
今夜上元夜,打燈遊街的隊伍由桐人街出發,街市兩旁的店家張燈結彩,喜慶連連。
各家遊街的小兒手中拎著各自的生肖燈,腕間纏一根紅繩,規規矩矩的站成兩排,卻又時不時和身邊的小夥伴交頭接耳,小聲的說著玩耍小話。
顧昭拉著探頭張望的趙家佑,滑溜的擠過人群,瞧了瞧隊伍,最後遙遙的墜在後頭。
趙家佑不滿,“我不要當這尾巴的,前邊熱鬨,咱們去前邊。”
顧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邊確實是熱鬨。
隻見手持折扇和禾穗棍子的漁翁媒婆踩著高蹺,隨著鼓點聲喜慶的來回走動,人群中時不時有喝彩聲傳來。
在他們的身後,幾個穿著大紅衣,頭戴大紅花的婆子,咧開大嘴,頂著一頂粉頂藍邊的花船,生動活潑的擺動著。
這是疍民在劃旱船,祈願來年魚獲豐登。
不論是踩高蹺的,還是劃旱船的,各個臉上塗著誇張滑稽的妝容。
還未表演,隻是暖場就是這般熱鬨景色,可以想象,再等一會兒遊街開始,會是怎樣喜慶的場景。
趙家佑說完就要往前走,顧昭一把抓住他,勸道。
“咱們是晚到的,就在這排著吧。”
“不行。”趙家佑拒絕。
“你一個人在這,我過去擠擠,插插隊,有位置了我喊你。”
趙家佑貪婪的看著前邊熱鬨的場景,他還真不信了,他這樣的大高個往那些小孩麵前一站,他們敢不讓位置?
說著話,趙家佑抬起另一隻手就要去撥顧昭的手,顯然是鐵了心要去插隊。
顧昭無法,隻得使出殺手鐧。
她主動鬆開趙家佑的手,聳了聳肩,故作不在意模樣,道。
“那你去吧。”
“你瞧前頭都是小孩,你的個子這麼高,往裡頭一擠,就像是鶴立雞群,打眼極了。”
“大家一瞧,第一眼鐵定是落在你的身上。”
“不過瞧就瞧了,也不打緊,我早就聽大家夥兒說了,去年你說不來打燈遊街,這句話是羞憤話,誰讓你去年掛斷了竹子,把褲子都摔破了。”
“去吧去吧,就讓大家知道你食言而肥了。”
顧昭還是給趙家佑留了點麵子,沒把他露腚的事兒說了出來。
被揭短的趙家佑:“顧昭你!”
“好啦好啦!”顧昭拍下他指著自己的手,安撫道,“彆去前頭了,咱們站這裡也能瞧得見啊,前頭鑼鼓鐃鈸的聲音那麼大,沒一會兒耳朵就得震聾了。”
趙家佑想了想,也是這個理,遂安心的排在了後頭。
他才不是怕丟臉,他這是怕耳朵被震壞了!
“嗤。”
顧昭輕輕舒了口氣,終於清靜了,這時,在她前麵突然傳來一聲輕嗤,聲音雖輕,裡頭卻有輕慢之意,饒是周圍鑼鼓喧天,卻也不容人忽視。
她停住了撥動兔兒燈的動作,側身朝前看去。
第一眼入眼的,也是一盞兔兒燈,視線再往上,是一個和她差不多身量,身穿灰袍,頭戴綸巾的少年郎。
顧昭皺眉:這誰啊,不認識!
裴明皓對上顧昭的視線,臉上的神情愣了愣。
原先顧昭背對著他和趙家佑說話,他隻瞧著背影,沒瞧見人,原先他以為和趙家佑那大塊頭站一起的,也是個粗魯畏縮的小子,卻不想麵容這般出色。
裴明皓不自覺的收攏了麵上的輕慢,抬手衝顧昭拱了拱,輕聲道,“在下裴明皓。”
顧昭點了點頭,“顧昭。”
這時,前方鼓聲開始密集,每個孩童手中燈籠的燭燈都被點燃,每隔一段路,隊伍旁邊便有一個拿著火炬的壯年男子,他們不苟言笑,神情肅穆,顯然是維持秩序,看護提燈孩童的人。
燭燈將這一片照得明亮。
趙家佑剛剛燃起自己的小牛燈,聽到聲音,詫異道,“咦,你怎麼在這?”
裴明皓板著小臉,故作沉穩的甩了甩袖袍,“我怎麼就不能在這了。”
顧昭看了兩人一眼,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