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 不做貴妃,也可以做彆的。(1 / 2)

紅紗帳內,董氏嗬氣如蘭,難得好聲好氣地同男人軟語:“琢琢的事,老爺你可得上心了。”

董氏不大相信女兒那些話,隻當她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典型畏難情緒,眼見高枝不好攀就露怯了,轉而去夠那些不中用的矮枝糙葉。

還是年紀輕,性子不夠堅定,做母親的這時候不推女兒一把,以後女兒嫁得不稱心,必然還會反過來怨她這個母親當初沒有儘力幫襯。

董氏手輕輕一捏,桑有為整個人都軟了,悶哼了聲,哪裡還能有彆的意見。

晉世子生得龍姿鳳章,一看就非池中物,將來必有大造化。

無論夫妻之間有沒有感情,女兒嫁給晉擎,當上世家塚婦,體麵風光,總不會錯的。

畢竟,似他和夫人這般琴瑟和鳴,恩愛不疑的神仙眷侶,當真是世上少有,女兒能碰到如他這般疼夫人的夫婿自然最好,碰不到的話,退一步,相敬如賓,白頭到老也是使得的。

到底是唯一的女兒,桑有為打從心底的疼,留有餘地道:“再不行,咱們往外找找,江北那邊,還有河西,再說江東,謝四郎,謝家嫡子,謝三郎的弟弟,聽說為人品行也不錯,又有家族蔭庇,將來仕途上不會差的。”

謝四郎,董氏嘴裡嘀咕,可對這個謝家郎君知之甚少,不能輕易下定論,還得托人仔仔細細地打探。

董氏隻能催促夫婿:“老爺可得上心了,我們就這一個寶貝女兒,不能虧著她了。”

“必然不會的,夫人放心,咱抓一個,再備一兩個,做幾手準備,總能撈到可靠的賢兒佳婿。”桑有為老神在在地捋須一笑,仿佛成竹在胸。

董氏一看男人這表情,心頭驀地咯噔一下,立馬坐直了身子,提聲道:“您可悠著點,彆又想著灌人酒水的昏招。”

去年這時候,男人瞧中一戶耕讀世家的嫡次子,誇讚人家學富五車,腹有詩書氣自華,非要他來家中做客,還和人拚酒。

結果呢,一個好好的儒雅書生,難抵盛情,喝得暈頭轉向,吐了一身,抱著柱子又喊又叫,連喚了好幾聲娘親,儀態儘失。

桑有為瞧見了,眼裡的欣賞不再,撇了唇,隻剩嫌棄。

這點酒量都沒,大婚那日,親朋好友都來敬酒,這小子又該如何扛過去。

女兒被一個酒品奇差的弱雞崽子晾在新房裡,雞崽子還不停叫娘,想想就晦氣。

思及此,桑有為忽而又是一個激靈,拍額頭自言自語:“光遛那玩意兒沒用,試完人品,還得試試酒品。”

董氏神色一緊:“什麼玩意兒?二爺你又做什麼了?”

桑有為嗬嗬一笑:“能有什麼?不就,就養了一些小玩意兒,天氣好,放它們出去遛遛。”

見男人仍想糊弄過去,董氏取過床頭的外衣,幾下穿好,就要下去。

“彆啊,我說還不成。”

桑有為一把抱著香軟軟的夫人,親上兩口,笑嘻嘻地和盤托出:“那玩意真沒什麼,就是尋常青花蛇,無毒的,一點點的尖牙也給拔了,我還讓劉福把蛇塗黑了,最多就是嚇唬人,不礙事的。”

“你,你---”董氏一口氣梗在喉頭,半晌發不出一個字。

桑有為抱得更緊了,還把董氏兩隻胳膊圈住,唯恐她一個氣大了,不管不顧就往自己臉上撓。

“咱也不能總讓大房專美於前,上回世子救了幾個小娘子,結果呢,大房那邊傳得就好像世子隻救了七姑娘一人,兩人緣分天定,姻緣天成,我們的琢琢倒成了陪襯,這可不行,明明我們琢琢才是桑家最美的小娘子,卻一點存在感都沒,這理兒,怎麼也說不過去。”

董氏平息了許久,才忍下把男人一巴掌拍飛的衝動,心口的氣也是緩了又緩。

她這個夫君,賺錢的本事一流,交友也廣,三教九流,高門低戶都有往來,從來不拘一格,但在某些方麵卻不怎麼樣,簡直可以說少了根筋。

他幸運的是遇到了她,兩人異常合拍,觀念一致,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再無旁人。

可琢琢呢,身為母親,董氏也希望女兒有這樣的運氣,但千金易得,良緣難尋,期盼和現實總有落差。

董氏咬牙把男人用力一推:“反正我就這麼一句話,琢琢倘若有個不好,我和你也彆過了。”

桑有為沒臉沒皮地纏上來:“夫人要相信為夫的眼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琢琢見過幾個男人,懂什麼好不好的,她的姻緣,還得我們來圓。”

夫妻倆收拾完畢,才出了內屋到外頭,管事劉福就找來了,神態焦急,腳步匆匆。

“老老老爺不好了。”

董氏如今聽不得這話,腦袋一轉,狠狠瞪著夫婿。

桑有為尷尬咳了咳,把火發到劉福身上,斥道:“爺好好的在這,不會說話就滾出去。”

劉福氣喘籲籲,硬著頭皮,一鼓作氣道:“園子裡那些蛇把七小姐嚇暈了,人還沒醒過來,老夫人要追責,小姐把事兒攬下來了,說蛇是她養的,也是她放的。”

董氏身子微晃,有些站立不穩,掄起胳膊就在男人胸口重重砸了一下:“看你乾的好事,自己不靠譜,還讓女兒給你背鍋。”

桑有為也慌了神,起腳就往外,一路小跑了起來。

這時的瑞福堂,不止有老夫人,還有大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以及幾個小娘子,儼然看熱鬨不嫌事大,又彆有心思。

晉擎被老夫人請到上座,最打眼的位置,身旁立著他的隨扈諶武,在一屋子的脂粉裡,儼然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一道道目光若有似無地往他身上飄去,他卻無所覺般毫不理會,隻捧著一盞茶,低頭,不時地輕抿兩口。

屋內有些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他充耳不聞。

倒是老夫人略有不自在,將視線一轉,看著俊美郎君道:“說來也是慚愧,家門不幸,管教不力,叫世子看笑話了。”

識趣的,不必她講明,也該自己尋個理由抽身而退,可到這位晉世子身上就不靈了,他一本正經地頷首,似是認同她的話,卻無半點要避嫌的意思,反倒還扯了一下唇角,說了些耐人尋味又讓人膽戰心驚的話。

“九小姐這愛好同我祖父極似,不過養的蛇不同,我祖父養最多的是銀環,但凡有人犯了大錯又不知悔改,就把他們丟入蛇坑以示懲戒,也為以儆效尤,罰個一兩回,自然就無人敢犯了。”

一時間,屋內噤若寒蟬,針落可聞。

夫人和小姐們養在內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本就見識不多,桑家懲治下人,最狠的也就打幾棍子發賣了,又何曾聽聞過這等血腥殘忍的事兒,光是想象那畫麵就已經是毛骨悚然,不能自已地顫了又顫。

老夫人尚算鎮定,還能穩住,隻是那要笑不笑的臉色也說不上多好看。

桑柔更是被男人的話一下子拉回到了從前。

那蛇坑,她是親眼見識過的。

那時,她嫁入晉家沒多久,懵裡懵懂,對婆家充滿了好奇。

正應了那句老話,流水的王朝鐵打的氏族,晉家底蘊深厚,紮根江中近千年,曆經數朝數代仍穩如泰山屹立不倒,可見其內部盤根錯節的根基有多牢固,不是桑家這種起勢也才幾十年,一個大風大浪就能頃刻間覆滅的暴發戶能比擬的。

無規矩不成方圓,晉家能夠這麼穩紮穩打,有一大部分原因來自老祖宗一代代相傳的家規祖訓。

洋洋灑灑的,足足有一萬字。

大婚次日,晉侯帶兵北上,晉擎西去迎幼主,她獨自一人給婆母請安,婆母秦氏語重心長告誡她:“入晉家,最先要學會的就是忍受孤獨。”

隨後,秦氏鄭重地將祖訓交給她,讓她好好讀,務必熟記於心,須知記不住,記得不夠,理解不到位,都是要吃大虧的。

說到最後,秦氏欲言又止,留下模棱兩可的話,隻道日子長了,桑柔自然就明白了。

桑柔不以為意,再多嚴苛,又能嚴到哪去呢。

桑家可沒祖訓,即便有家規,也是當任家主說了算,碰到較為隨性的家主,朝令夕改的也不是沒有,是以,桑柔認知裡的嚴苛,最多也就打打板子,把人發賣了。

直到一日,她夜半醒來,聽見一陣淒厲的慘叫,仿佛是從老侯爺命人築造的雲台那邊傳來,一聲又一聲,不絕於耳。

桑柔神魂被這淒慘的叫聲喚走大半,聽著揪心,好奇心也被勾了上來。

但晉家的下人一個個嘴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實,她一個字也套不出來,反而愈發好奇,趁著夜深人靜,下人們大多都歇下了,她使了個小計把門房調走,帶著青芷摸到了雲台。

雲台很高,桑柔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頂。

撕心裂肺的叫聲就在她耳邊回蕩,愈發驚心動魄。

青芷要把她拉走,桑柔卻似入了魔,抬腳就往雲台裡走。

雲台似乎是晉家的禁忌,無人把守,也無人敢來,尤其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桑柔點燃了火折子,小心翼翼進入底樓,輕輕地推門而入。

偌大的廳堂,空空如也,唯有六麵牆上貼著菩薩畫像,然後廳中央有個巨大的深坑,那叫聲就是從坑裡麵發出來的。

桑柔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近。

青芷後頭喚她,她也不應,隻把火折子舉到麵前,照亮前方的路。

直到,行至坑邊,桑柔看到了那畢生難忘的駭人畫麵,雙腿發軟,身子打晃,險些掉進宛如阿鼻地獄的魔窟。

“琢琢,你怎麼了?你轉過來,看看母親,可彆嚇母親啊。”另一種分外關切的聲音替代了那驚悚至極的叫聲,響徹桑柔耳邊。

更有男人沉痛的怒吼:“不就是幾條蛇,有何怕的,難道你們沒吃過蛇羹,為了變白變美,像我夫人和女兒這般冰肌玉膚,你們吃得還少了,我養的這些蛇,有多少進了你們肚子裡,你們心裡就沒點數。”

一席話,把屋內大大小小一乾女人說得分外尷尬。

四夫人是直脾氣,不想背這個鍋,但又不敢得罪晉世子,隻能碎碎念般道:“二伯可彆冤枉人,我們又沒說什麼,小九經不住嚇,是她膽子太小,怨不得我們。”

她們是沒董氏母女那麼白那麼美,吃蛇羹多少有那麼點美白養顏的意思在裡麵,但桑有為這麼明晃晃地說出來就太不厚道了。

合著闔府的女人,唯獨你家的夫人和女兒是嬌花,彆的就是雜草,不堪入目。

一旦有人起頭,就有人響應。

三夫人最愛和董氏比較,可又比不過,處處落於下風,心裡早就憋著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