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上下隻當那位公主殿下也是樂得清閒,同樣不想和自家那位行事毫無忌憚的世子爺扯上關係。
誰成想,今日沈初姒竟然找上了門來。
此事不妙。
役人大多頓在原地不敢上前勸阻,而就在沈初姒徑直準備推開書房的門的時候,一直靜立在旁的年邁老人突然上前,低聲打斷沈初姒的動作,“殿下。”
這人是府中管家李弘才,府中上下大多喚他李叔,在鎮國公府多年,資曆老道,也難怪現在是他來出這個麵。
李弘才躬身朝著沈初姒行了一個禮,“老奴慚愧,世子歸家並未稟告殿下,隻是殿下若要問罪,可否容許老奴進去通報世子一二,也好讓世子準備一番,給殿下一個交代。”
大概周圍的所有人都以為沈初姒是來興師問罪的,卻又隻見沈初姒的手指略微攏了一下身側的披風,朝著麵前的老人輕微點頭,“李叔。”
或許是因為沈初姒說話的語氣並不帶有什麼情緒,周圍的役人都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隻看到這位九公主殿下的臉映在暖色的燈光之下,看上去絲毫沒有一絲怒氣。
被夫家冷落在家中月餘,新婚夫君時常出入於風月場中,她竟然也……沒有怒氣?
京中上下對於這位九公主向來知之甚少,她被聖上護得極好。
京中人大多隻知道九公主的生母和聖上相遇於微時,感情甚篤,後來又過早的香消玉殞,而唯一所出的九公主,肖似其母。
所以當今聖上對這位九公主,自幼就是如珠似玉般的看待。
除此以外,大家對於九公主熟知的,就是和鎮國公府世子的這場婚事了。
這場賜婚來得突然,此前並無任何風聲,甚至就連鎮國公府上下都是當時接到聖旨的時候才知曉的。
京中亦有人揣度這樁婚事是大抵因為九公主心悅鎮國公府世子,這才讓聖上起意,擬了這道聖旨。
隻是盛京城中誰不知曉這位世子,生來就是個不馴的性子,風流之名滿盛京。
在這樁婚事之前,京中就曾有人斷言,即便是聖意在上,這樁荒唐婚事,大抵也是長久不了的。
“我並非是來問罪。”
沈初姒頓了頓,“我來這裡,是與世子有事相商。如此,可否讓我進去?”
此言一出,周遭靜默了片刻。
李弘才看了一眼跟在沈初姒身邊的蒲雙,斟酌著用詞,“殿下這話,真是折煞老奴了。”
他說罷,歎了一口氣,避讓開了一點兒身子,“既如此,那殿下請便。隻是世子並不善言辭,若有衝突殿下,還望殿下海涵。”
沈初姒朝著李叔略微點頭,然後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站在一旁的蒲雙,就徑直推開門走進了這間書房。
不同於自己寢屋之中常年焚香,這間書房之中一點兒焚香的氣味也沒有,甚至就連炭火也隻是虛虛地放了一盆,未曾點燃。
時近深秋,晚風深寒,此時卻窗扉洞開,晚間的風穿堂而過。
沈初姒緩步而入,穿過一麵銀紋鏤花屏風,就看到了寬大的檀木椅上,懶散躺著一個人。
發束銀冠,耳側墜著一顆小小的珠子,身穿絳紅色錦袍,袖口處束起,身上錦袍的金色暗紋在光下熠熠生輝。
而他此時正微闔著眼睛,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臉側,另外一隻手則隨意地放在書桌上,指間正滾動著一枚銅板,速度極快,幾乎隻能看到手指之間快速掠過的殘影。
盛京城中很少有少年郎君穿絳紅這樣的顏色,大概都覺得這樣的顏色大多顯得沉悶而古板,而麵前的人卻絲毫不顯,哪怕是這樣的顏色,也能被他穿出一股難以企及的少年氣來。
正是沈初姒已經成親月餘,可卻隻在成親那日見過一次的夫君,鎮國公世子。
——謝容玨。
沈初姒站在原地,指尖輕微蹭了一下掌心,卻沒有開口。
謝容玨之前就察覺到有人前來,手中轉動的銅板速度絲毫不減,而直到察覺到這個人靠近了卻一言不發,才終於抬眼看向來人。
他的眼瞳生得極好,天生帶笑,眼皮很薄,眼睫稠密,闔上眼時帶著一點兒生人勿進的冷冽,但是隻要一旦睜眼,就多了一點兒遮掩不住的風流意味。
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也生生帶了三分的笑意,猶如春風過境。
謝容玨看到是沈初姒的時候,也無半分驚訝,手中的銅板略微停了片刻,耳側的珠子也隨之晃動了兩下。
然後他手指曲起抵在額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在自己麵前的沈初姒。
“……原來是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