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謙頭也沒抬,
溫寧龍袖試探道,“您看,要不要去後院用膳?”
朱謙接過隨侍遞來的濕巾淨了淨手,慢條斯理瞥溫寧一眼,“怎麼,她讓你來請我的?”
怎麼可能?溫寧一臉苦相,揩著汗,避左右而言他,“王妃從沈府帶了兩個丫頭回來,又是請席麵,又是裁衣,後院的人都在議論....”
溫寧很少欲言又止,但後麵的話著實有些難以啟齒。
朱謙這才斂了神色,冷冷淡淡朝他看來,“議論什麼?”
溫寧咽了下口水,一鼓作氣道,“說是王妃領回來的兩個丫頭,生得極美,是王妃用來給您侍寢的,目的是爭寵.....”
這一句話如一道雷劈在朱謙腦門,即便他極少關心自己妻子,可自她嫁過來後,一針一線替他縫製衣裳,一湯一勺給他準備珍饈,那滿目的依賴與愛慕是做不得假的,就連老十都看得出來她一片癡心,哪怕近來沈妝兒對他著實是冷淡了些,朱謙也絕不會認為,沈妝兒會把他推給彆的女人。
一股極致的憤怒與空落湧至他心頭,朱謙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不信。
他極力保持鎮定,問,“你確認了嗎?”
溫寧苦笑,“這種事臣怎麼好去確認,這不是迷糊著,想請王爺您自個兒去確認麼?”
這話倒不假。
或許是誤會,沈妝兒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朱謙心勉強回落一些,沉默下來。
溫寧暗暗觀察他的臉色,心跳如鼓。
世家貴族,從娘家挑人固寵也是常有之事。
宮裡賜的人,必定仗著帝後撐腰不把沈妝兒放在眼裡,但沈妝兒是什麼身份,豈能舍下臉麵與她們爭寵,挑合適的人去與她們打擂台才是智舉。
溫寧其實已信了大半。
上回沈妝兒回娘家,溫寧便覺得不對勁,她眉宇間已生了倦色,這次宮裡賜下兩名侍妾,估摸壓垮了沈妝兒心中最後一根稻草,這才急著給朱謙安排通房,王妃對王爺該是死心了。
這是個大麻煩。
朱謙一貫沉得住氣,若沈妝兒真有這樣的打算,宮裡侍妾在側,她定會急著把人往他眼前塞,他不必去試探。
更重要的是,他不信,不信她會這麼做。
“將雍州各地衛所的名冊尋來,我要過一遍,為軍演做準備。”他沉聲這樣吩咐。
溫寧見朱謙神色如常,也長籲一氣,轉身去內書房尋名冊。
待他抱著一大摞名冊出來時,暈黃的燈光映在朱謙眉眼,化不開他眼底的清霜,他手中書卷微落,目光怔惘盯著那盆枯萎的菖蒲。
溫寧心裡陡然生出一片同情,自行宮回京,王妃再也不曾來過書房....
這盆無人問津的菖蒲徹底擊潰了朱謙的信心。
他平靜轉過眼來,語氣尋常吩咐溫寧,“我今日胃口不好,吩咐後院做些可口小菜來....”
這是從未有過的吩咐,朱謙向來不在吃食上費心,沈妝兒那些所謂的喜好,也不過是她自己無數次試探,朱謙多動幾筷子積累來的經驗,無論後廚送來什麼,朱謙填飽肚子便可,今日特意提出這麼一句,目的已不言而喻。
以前最不屑的事,如今成了他試探的借口。
溫寧領會,當即將名冊擱在一旁高幾壘好,快步出了書房,擔心沈妝兒隨意應付,他親自去了一趟垂花門,喚來留荷吩咐,為了不露痕跡,溫寧不曾多一句嘴,留荷卻是高興的,王爺肯提這樣的要求,便意味著還在意王妃。
“可口小菜?”沈妝兒眨了眨眼,她正倚在塌上任由雋娘替她彆簪花,雋娘手巧,主仆用完膳,閒來無事,便打發打發時間。
留荷笑眯眯回,“好啦,王爺定是惦記著您的手藝,您就辛苦些去給王爺做兩個小菜送去?”
沈妝兒這會兒剛沐浴,渾身塗著香露,正舒舒服服享受婢子的伺候,聽了這吩咐自然是極為不快,目光倏然落在容容身上,亮了起來,“容容,你不是擅長藥膳?快去給王爺做兩道開胃小菜。”
容容立即憨憨點頭,雋娘一來便露了幾手,不是簪花便是彆妝容,叫人好生羨慕,容容也不甘於人後,自是想表現一番,她屈了屈膝,折身去了後廚。
大約是兩刻鐘後,容容做了四道小菜,擰在食盒回來了,回稟自己做了哪些菜式,加了些什麼樣的藥材,有何功效之類,聽得沈妝兒頭都大了,撿一片嘗一嘗,味道確實不錯,且有一抹藥香,
“王爺一定喜歡。”
沈妝兒不情不願換了一身月白的裙衫,妝容也重新梳過,將雋娘替她彆的珍珠狀給洗去,素麵朝天趿著鞋下榻,聽雨自然而然接過容容手中的食盒,沈妝兒掀開珠簾瞧見了,吩咐道,
“容容一起去,她做的是藥膳,萬一王爺有所問,也有人答。”
夜色明淨,蟬鳴微躁,廊廡的燈芒絢爛,遠遠瞧去,如同火龍在王府遊走。
須臾,主仆三人到了書房門口,沈妝兒將聽雨留在院外,帶著容容踏上台階,沿著東廂房的長廊往正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