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樹從沒有看到過雪花,那天他看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場雪,也看到了一個如雪般晶瑩剔透的人。在銀裝素裹的世界中,那個男孩子直直地站在雪地裡,身子左高右低,仔細看會發現,他的右腳因為長時間的站立在雪地中顫抖著,那是一隻有缺陷的腳。後來謝家樹知道,他的右腳在小時候被車輪碾過,從此成了跛子。謝家樹趴在玻璃窗上看著那個有著粉雕玉琢般潔白美麗臉頰的男孩回頭問父親:“他為什麼一直站在那裡呢?爸爸讓他進來吧。” 恍然才發現母親在沙發上低聲啜泣,父親的臉色陰沉如外麵灰暗的天空。 “媽媽……你怎麼了?”謝家樹走到母親麵前踮著腳尖為他擦眼淚,但是怎麼擦都擦不掉。父親突然將茶幾上的東西全部摔在地上,神經質地大喊:“你想要他就彆再進這個家!你和那個野種一起滾出去,滾!!!” 謝家樹從小就知道父親有輕微的精神疾病,但他從沒有看到過這麼恐怖的父親。他不斷地把東西摔在母親的身上,甚至打傷了母親、打破了他的額頭。從那時起他也學會了心情不好的時候破壞所有他能看到的東西。也就在那一天,父親因為精神失常住進了醫院,從此母親一個人撐起整個家族,並撫養他和那天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哥哥長大。那一年謝家樹十歲,謝直樹十二歲。謝家樹知道,哥哥並不是父親的兒子,而是母親和彆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後來那個男人把哥哥扔了跑了,哥哥不得已才來到謝家找母親。哥哥從小就一直隱忍地活著,誰都不知道他是謝家的大少爺。雖然謝家並不像世交的夏家、段家那樣富可敵國,但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幾大家族之一。而謝直樹從來不會對彆人說他是謝家的大少爺,因為他知道自己和父親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將來謝氏是謝家樹的,他能做的隻是用功讀書,將來做謝家樹的得力助手。哥哥在家裡一直很守本分,即使母親告訴大家要把哥哥當作少爺來看,但哪個人不對哥哥帶著異樣的眼光?謝家樹看過哥哥因為熬夜學習在深夜裡自己煮夜宵,他帶去學校的便當比貧民家的孩子帶的便當好不了多少,他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地攤貨。作為一手操辦整個家族事宜的女強人的母親幾乎不怎麼回家,自從父親被送到國外靜養之後,母親慢慢地將整個家族企業接手,周旋於商場中,成為一個眾人羨慕的女強人。他很少關心兄弟兩個,一年回家的次數沒多少次,所以她並不知道哥哥在家裡受了多少委屈。但謝家樹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個人一直在隱忍著,但他卻從來沒有幫過他,因為他討厭那樣懦弱的人。謝直樹很懦弱,這是S大所有的人公認的事實。S大有兩大風雲人物,一個是長得好、家世好、學習好,各方麵都優秀的大一生謝家樹,而另一個是沒樣貌、沒背景,雖然學習好人卻木訥,既懦弱又卑微的大三生謝直樹。雖然兩個人的名字如此相像而且又常常作為S大兩大特色被人們拿出來比較,但誰也沒有想過他們兩個會是兄弟。謝家樹從入學的第一天起就被推為學校的新一屆校草。他的相貌和性格讓他成為所有人眼前的紅人,不管男女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對這個有活力的新生另眼相待。而謝直樹呢?每天戴著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臉色蒼白眼睛無神,雖然天天抱著課本隨處都會看到他在學習,但沒一個人會在乎他有多麼刻苦,他們看到的隻是一個佝僂著後背、跛著右腳、神態卑微的男生。有一次謝家樹和謝直樹麵對麵地擦肩而過的時候,不知誰突然喊了一句:“快看!白馬王子和醜小鴨碰麵了!” 謝直樹受驚地看向說話的人,霎時間手機拍照的“哢嚓”聲四起。他沒站穩抱著的書散了一地,整個人朝謝家樹的身上摔了過去。那天下午,學校公開欄、校網BBS,到處可見謝直樹蒼白著臉滿麵驚慌地撲倒在謝家樹懷裡的照片。或許是用手機拍照的問題,但更多的原因是他本就臉色蒼白,那照片上摔倒的男人麵容蒼白猙獰,和被他撲倒在地上連摔了一跤都那麼瀟灑毫不狼狽的謝家樹形成鮮明對比。從那之後,謝直樹成為全校的笑話,謝家樹則是全校的明星。謝家樹不知道,那天被他很快推開的謝直樹後來被他的親衛軍堵在學校倉庫裡毆打的事。男生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被醜陋的醜小鴨推倒,愛慕者們當然要為王子報仇。已經十八九歲的大學生竟然還像初中生高中生一樣幼稚,將謝直樹堵在堆放體育用具的倉庫裡,二三十個男男女女一起把他修理的超慘。衣服被撕碎、被拳打腳踢…… 直到深夜沒有人的時候謝直樹才回到家,誰也沒敢驚動,他怕被指責挖苦。沒有人會關心他是不是被欺負,而已經二十歲的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找人哭訴的年齡了。況且,他早就在很小的時候學會了獨自舔舐傷口。沒有人在意他,他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沒有被聆聽的對象。他已經習慣了,在這個家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在乎他的人,隻要還活著就好了,他沒有太多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