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今夜這位貴人……與尋常不同,你必須得用上十二分的力氣去伺候,若是出了紕漏,雜家也保不住你!”
柳茯苓沉默了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極為聽話乖巧的說,“知道了何掌事,我給您揉揉肩。”
“嘖。”何掌事知道她還是沒聽進去,心中暗惱,可肩膀上卻早就習慣了她手上的力道,他十分受用。
“明月樓雖不是青樓,是隸屬教坊司的官家營生,可說到底,與青樓也沒什麼差彆。”何掌事看了柳茯苓一眼,緩緩道,“雜家身為掌事,不靠你們掙錢,日日朝夕相處,心裡頭到底是向著你們的,你們一個個半大姑娘,也心疼心疼自己。”
柳茯苓陡然想起前些日子,花魁白芷姐姐在樂伶酒會上被人一擲千金後夜晚的慘狀,頓時呼吸一窒。
她垂眸,眼神浮動,輕輕點頭應聲說,“何掌事說的是。”
柳茯苓其人,看著豐肌弱骨、乖巧懂事,何掌事善於識人,看得出來她骨子裡犟得很。
可是在明月樓裡,有骨氣有什麼用?
何掌事眯眼端詳柳茯苓的麵容。
她極細嫩,如花骨朵兒,還未完全綻放,卻已經可以窺見其中的好顏色,豔麗極了。
——過了年關,柳茯苓便要及笄。
依柳茯苓的受歡迎程度,她及笄那日,是定要辦樂伶酒會的。
可以想見,那會是怎樣一場“盛宴”。
何掌事走後,柳茯苓將那得來不易的藥包小心放進屜子裡,準備讓人拿去給桂枝煎藥,又把另一個小瓷瓶在身上藏好後,才坐在鏡子前,細細梳妝。
……
華燈初上,金碧懸燈。
不像午時那般蕭索,如今的明月樓,仿佛終於活了過來,周圍環境頗為雅致,整樓不顯過分喧鬨,卻能聽到各廂房內傳來的絲竹雅樂之聲,和……男女歡好的笑鬨聲。
天字一號廂房內,隔著屏風,柳茯苓早早抱著琴端坐在後,麵容沉靜,羽睫低垂。
房間內氣氛雅然,細細聽,能聽到外頭院中潺潺的流水。
很快便有人推門而入,腳步聲響起,柳茯苓透過屏風注視,似有兩位貴客,隻是一人似乎腳步虛浮些,並不像一般人那般利落。
廂房門輕輕關上,一男子開口道,“賢侄今日能來,皇叔便知道,你還記得皇叔的好。”
一個頗有些磁性的男聲陡然響起,柳茯苓身子微微一顫,抱著琵琶的手緊了緊。
——這是當今聖上的第九個弟弟,唯一沒有被冊封屬地,而是被聖上留在京城的,九王爺趙瞻。
同時也是今日暖轎給藥之人。
那麼這位“賢侄”便是……
對方未答話,卻先咳嗽起來。
那人似乎沉屙宿疾在身,咳得連綿不絕,幾乎要背過氣去,隔著屏風,柳茯苓聽著那聲音,自己都差點忘了喘氣兒。
來的應當是那位傳聞中身子病弱不堪的太子殿下趙雲屹。
柳茯苓膽戰心驚,她猜測過今晚來的貴客會是何人,卻想不到是這位難伺候的主兒。
若是這位太子在明月樓出了什麼事,恐怕他們整個明月樓的人,都要給他陪葬去。
隻聽屏風後的趙雲屹好不容易呼吸平緩些,這才慢條斯理說道,“九皇叔折煞我也……往日不是不想來,隻是身子骨不爭氣,今日好多了,便趕忙來赴約。”
太子聲音仔細聽起來很溫潤,還有幾分淙淙山泉的疏朗之氣,隻是那股氣虛得很,仿佛一杆子就能給打折了,硬不起來。
柳茯苓心中暗暗咋舌。
一國太子就這副模樣……難怪外頭都悄悄傳,皇上準備另立太子。
仿佛感覺到什麼似的,趙雲屹緩緩抬眸,看向屏風。
屏風半透,華貴靡麗,上用金線勾邊繡了海棠,一簇簇嬌豔的海棠之後,透出一個嬌小纖弱的身影,光影下,若隱若現,她抱著琵琶,看著異常乖巧。
柳茯苓瞬間覺得似乎有一股不善的眼神,朝自己打量了過來。
她背後不由自主的發寒……明明,隔著屏風應當看不清什麼,可她卻頭一次覺得,自己處於一種無法掌控的危險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