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微醺,一身青衣的少年躺在馬背上,鬥笠蓋住了頭臉,那匹上了年紀的駑馬比人還要悠哉,沿著路緩緩向前。
靈力凝成的飛鳥自湖麵經行,又掠過雲端,終於追上駑馬的腳步,停留在少年身畔,叫聲清脆。
一人一馬悠悠向前,似無所覺,那隻靈鳥便不依不饒地跟在馬背旁,徘徊不去。
鳥翅振動的聲音太過擾人,少年拿開鬥笠,露出一雙清冷得幾乎可稱涼薄的眼。
太上葳蕤抬手捉住靈鳥,麵上神色淡淡。墨色長發隨手束起,她一身青衣雖是男子裝束,卻並不顯違和,反而讓人覺出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捏住靈鳥的翅膀,神識探出,不過片刻她便感知到,這是自己那位師尊遣來詢問她去向的。
他如今還有餘暇關心自己往何處去,倒是難得。太上葳蕤勾起唇,麵上笑意帶著幾分譏嘲。
外出曆練,勿念。
她在靈鳥身上留下一道神念,隨即揮手將其送歸來處。
他們之間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話了。
於太上葳蕤而言,那些所謂的師徒情分,早在多年前便已消磨殆儘。
*
丹楓林乃是蒼棲州一處曆練之地,自雲上向下望去,隻見楓紅如火,難見翠色。
此地之所以得名丹楓林,是因生有萬株丹楓樹。丹楓樹從枝到葉皆為赤色,如烈焰灼灼,有種開至荼蘼的燦爛。褐色土地上散落三兩片楓葉,每當有人踏過其上,便會發出沙沙輕響。
少年的衣角因為飛速奔逃而揚起,他穿行在密林之中,呼吸愈急,額上也滲出了細密汗水。
在他身後,一條長有七尺餘的蟒蛇貼在地麵,蛇身遍布暗色花紋,鱗片烏黑,速度越來越快。
陸雲柯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這樣倒黴,竟然被一條築基修為的黑蟒盯上不放。他不過煉氣六重的修為,自不是這條黑蟒的對手,遇上了當然隻有逃命的份兒。
黑蟒天性不喜離開自己的巢穴太遠,陸雲柯以為隻要自己逃得及時,它應當不會對自己窮追不舍。
可惜他的運氣實在不大好,身後這條黑蟒鍥而不舍,足足追了他幾十裡遠。
難道它是餓了?腦海中冒出這樣的念頭,陸雲柯翻身攀上前方一棵丹楓樹,從納戒中取了原本打算做乾糧的肉乾向蟒蛇扔去。
黑蟒閃身躲開,肉乾落在地上。蛇身在地麵劃過,它好像被陸雲柯的舉動徹底激怒,吐著蛇信猛然咬向少年,口中獠牙泛著冰冷寒芒。
這一瞬間,陸雲柯甚至感覺有腥氣撲麵而來。他渾身一寒,險險躲過這一咬,跳下樹去。而黑蟒蛇身纏繞在樹上,目光一直盯著他腰間。
陸雲柯再次催動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連滾帶爬地向前逃去。
不遠處的一棵丹楓樹上,青衣的少女隨意地靠坐在樹上,日光透過枝葉在她身上漏下光影,她唇色淺淡,低垂的眼睫掩去了徹骨寒涼。
渾濁酒液淌入喉中,太上葳蕤右手握著酒葫蘆,漠然看著樹下情形。連一條初入築基的蟒蛇也對付不了,也敢孤身入丹楓林中,許是活夠了,特意送上門為這林中妖獸作血食。
蛇尾甩動,近乎力竭的少年與黑蟒之間不過一步之遙。黑蟒的身軀卷住陸雲柯,緩緩收緊,蟒蛇天性本就最喜絞殺獵物。
丹楓樹上,太上葳蕤眼中始終隻見一片漠然,全然沒有出手救人的打算。
而下方,隨著蟒蛇身軀收緊,少年的臉色逐漸漲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奮力掙紮著,終於成功催動經脈中最後一點靈力,取出了靈劍。
劍光亮起,直向黑蟒七寸落下,它嘶鳴一聲,不得不放開了陸雲柯。
太上葳蕤的左眼忽然傳來與數日前相似的灼燙。
她抬起手,指尖掠過眼下,眸光微冷。
這場莫名其妙的重生,似乎還在她的身體內留下了彆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