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劍光寒十四洲(1 / 2)

太上葳蕤冷聲止住了陸雲柯的腳步,若是幽冥寒毒能輕易治好,便不會留在她體內近十年。

尋常醫修來診治,隻會以為她天生體質虛寒,看不出其他殊異之處。

片刻後,她再次開口,語氣淡淡:“幫我取一壺酒來。”

“酒?”陸雲柯不由重複了一遍,臉上難掩驚訝。

酒怎麼能解寒毒?但見太上葳蕤已不打算理會他,陸雲柯隻好把多餘的話又咽了下去,起身為她取酒。

在陸雲柯的身影走遠後,竹林之中再次恢複了幽靜,夜風暗拂,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溫熱的泉水中遊走著絲絲縷縷的靈氣,幾乎蔓延至太上葳蕤全身的寒意終於有所消解,她服下三枚回靈丹,藥力隨即湧入經脈,丹田中逐漸生出幾分靈力。

許久之後,太上葳蕤解開右肩包紮傷口的布料,將大半身體都浸在水中,緩緩褪下染血的外裳。肩上赤狐留下的傷口與衣料粘連在一起,隨著她的動作,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她咬著牙,迅速撕下了這塊布料。

強行忍過那一陣讓人目眩的劇痛,太上葳蕤將靈丹捏碎敷在肩上,鮮血很快就得以止住。

包紮好傷口,她脫力一般靠在泉水邊,微微闔眸。

驟然回到數百年前,她終究是錯估了自己身體的狀況。或許是擺脫了幽冥寒毒太久,才叫她忘了那些年為其跗骨噬髓的痛苦。

以往數年間,都是太上葳蕤已有化神境界的師尊親自出手,才能助她壓製寒毒,免受冰寒之苦。

少女在月色下垂眸,眼睫上冰霜顫動,側臉隱沒在黑暗中,顯出幾分涼薄。

不知過了多久,泉邊竹葉搖曳,風穿過竹林,發出簌簌聲響。泉水中心忽而生出旋渦,一道黑影自泉眼中破水而出。

就在泉水生出異動的刹那,似乎陷入沉睡的太上葳蕤凜然抬眸,手中數道琴弦齊齊飛出,徑直襲向來人要害。

靈力耗儘的少年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暖泉中的人,直到琴弦破空而來,他才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不由為之一驚。

他飛身躲過一道又一道琴弦,眸中隨之升起訝色,出手的人修為不高,但招招直逼要害,不見任何多餘的動作。

琴弦席卷而來,織就一張羅網,少年的身形穿行其中,如遊龍過影,飄然如仙。

太上葳蕤屈指,琴弦便在空中陡然回轉,纏住了少年手腕。她手中用力,少年一時不妨,便從泉水上方摔落下來。

水花四濺,少年站穩身形,衣衫已然濕了大半。

而太上葳蕤全然沒有停手的打算,琴弦來勢洶洶,少年此時靈力耗儘,又不好還擊,隻能一味躲閃。

便在這時,太上葳蕤欺身上前,身法堪稱詭異,受傷的右肩好像完全不影響她的動作。

琴弦在月色下泛著冰冷寒芒,從幾個刁鑽的角度再襲向少年。

少年躲過琴弦,太上葳蕤的手已經帶著淩厲掌風到了麵前,他抬手招架,兩人在短短時間內便過了數招。

暖泉水汽升騰,彼此的麵目都有些模糊,少年反身擒住太上葳蕤手腕,掌心傳來一陣徹骨冰寒。

他不由一怔,這是……

太上葳蕤眸色微冷,借著他的手旋身而起,足尖踏過他的右肩,順利掙脫桎梏。錯身而過之時,她的餘光瞥見少年側臉,心下竟生出一股久違的熟悉感。

兩人身形交錯,最後落在暖泉兩側。

少年摸了摸鼻尖,有些尷尬,自己好像在無意中當了一回登徒子。

他隔著朦朧水霧,試圖向太上葳蕤解釋:“道友,實在誤會,我並非有意窺探……”

話說到一半,少年又頓住了,他今夜為何會在這口泉眼中,卻是不好輕易告知旁人的。

太上葳蕤眸色冷冽,血液從肩上滑落,細密疼痛讓人恢複了幾分清醒。

如今她還不是坐擁北域的妖尊,自然也不必時時防備刺殺。

四濺的水花平靜下來,霧氣散去,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少年臉上,這一刻,她終於完全看清了少年容貌。

她的呼吸忽地一滯。

“燕愁餘……”這三個字實在很輕,輕得隻有太上葳蕤自己聽清了。

太上葳蕤從未想過,他會這樣早出現在她麵前。他們第一次相見,本該是在數年之後。

七百年後的飛霜君燕愁餘,此時原來也不過是個略顯稚嫩的少年人而已。

少年眉目疏朗,月色之下,他攬下一身微光,如玉山巍巍,楚天高闊。

太上葳蕤從沒有這樣清醒地意識到,她真的回到了七百年前。

良久,她收回目光,垂眸掩去眼底所有情緒,鴉羽一樣的長發垂落,更顯得膚色如雪。

“你走吧。”太上葳蕤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她將琴弦一圈圈地繞在指尖,語氣冷漠,就像根本不識得燕愁餘。

她態度變得太快,燕愁餘愣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還不走,是當真想做個登徒子?”見他沒有動作,太上葳蕤的聲音更低了幾分。

燕愁餘回過神來,心中歉然。不過當下境況實在不好多言,便拱手向她一禮,身形隨即消失在竹林之中。

在他身後,太上葳蕤睜開眼,眸中深不見底。直到燕愁餘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緩緩收回目光,低頭盯著暖泉水麵出神。

七百年後,太上葳蕤是北域妖尊,率軍踏破東域後,她便成了世人不敢輕易提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