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呐師傅們賣力吹奏起來,四個轎夫大幅度地晃動起花轎,為的是叫鄉親們看得儘興,喝彩聲越大,喜氣就越足。
佟穗雙手撐著兩側花轎,腳底也緊緊蹬著地,好在她隻是麵相乖柔,臂力腿力都遠勝尋常姑娘,便也抗住了這番顛簸折騰。
隨著一陣爆竹聲響,花轎再次落地。
佟穗快速整理一遍頭上的紅蓋頭,雙手放下來時竟隱隱發抖。
“新郎官踹轎門嘍!”
花轎輕輕一顫,下一刻,方媒婆挑開轎簾,說了一堆喜慶話,笑眯眯地將佟穗扶了出去。
簇擁在蕭家門口觀禮的村民們一個比一個激動,那喧嘩聲仿佛就響在佟穗耳邊。
不知是誰推了搡了,方媒婆朝佟穗撞了過來,佟穗看不見,傻傻地站著,隨即一隻手穩穩扶住她肩背,將她與方媒婆隔開了。
“哎,新郎真會疼媳婦啊,沒進門就護上了!”
佟穗驚覺貼在自己背上的居然是蕭縝的手。
與此同時,那手馬上撤走了。
重新站穩的方媒婆笑罵一頓,繼續主持新婚禮。
蕭縝父母雙亡,端坐堂屋的是老爺子蕭穆。
蓋頭擋著,佟穗沒去費事地觀察諸人的腿腳,由方媒婆扶著與蕭縝完成了三拜。
“禮成,送入洞房!”
當初說親時方媒婆就提過蕭家的三座院子,中院住著蕭老爺子,大房在東院,二房在西院,其實就是並排蓋了三戶房,中間院牆全部打通,平時吃飯都在老爺子那邊。
佟穗跟著新郎從中院走到東院,再拐到新郎居住的東廂房,也就是今晚的新房了。
鄉下喜事沒那麼多禮數,男女客大人孩子都往裡擠,將屋裡炕下的空地擠得滿滿當當,隻留新郎身邊略空些。
蕭野三兄弟伸著手護在蕭縝身後,既是幫忙擋著看客,也是急著最先一睹二嫂的風采。
鬨鬨哄哄的,方媒婆把秤杆遞給蕭縝:“新郎官,快掀蓋頭吧!”
蕭縝接過秤杆,掃眼新娘搭在膝蓋上不安攥動的纖白手指,頓了頓,往上一挑。
蓋頭飛落,露出新娘子未施脂粉的臉,細眉烏眸,微垂的臉頰紅如晚霞。
佟穗根本不敢抬頭,不敢去看離得最近的新郎,也不好意思去麵對那烏泱泱的一片人。
人滿為患的屋子裡出現了片刻靜寂,後麵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美啊”,眾人才又熱鬨起來。
“好了好了,讓新娘休息休息,大家夥去外麵吃席吧!”
新房禮走完之後,蕭家幾兄弟招呼著賓客們出去了。
宛如風暴過境,新房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方媒婆與四個年齡不等的婦人。
佟穗當然不認識,方媒婆笑著給她介紹。
四旬年紀麵帶英氣的是蕭家姑母。
杏眼桃腮的溫婉女子是蕭縝親大哥的遺孀,也就是佟穗以後的大嫂柳初。
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美人是蕭延的妻子林凝芳,佟穗的三弟妹。
挨著蕭姑母的精明女子乃是喪夫後搬回娘家居住的蕭延親妹蕭玉蟬。
佟穗一一喊了人。
蕭姑母體貼地問:“累不累?南屋有水,先去洗個臉?”
怕佟穗害羞,蕭姑母熱情地把人帶去了東廂房的南屋,佟穗進來一看,發現裡麵居然擺了一個小恭桶。
蕭姑母退到門口,笑道:“姑母是過來人,都懂的,你快洗洗吧,我在外麵等著。”
佟穗心頭湧上暖意,雖然她這會兒真的沒需要。
洗過手臉,佟穗打開門,與蕭姑母一起回了北屋。
大家讓她坐在炕上。
因為每個人都在端詳她,佟穗基本都是紅著臉垂著眼的模樣,新嫁娘嘛,剛嫁過來都這樣。
沒多久就開席了,有幫忙的婦人端了飯菜上來,蕭姑母幾人正是今晚新娘子的陪客。
有雞有魚,再加上幾盤素菜,乃是佟穗這麼多年都沒吃過的豐盛菜色。
蕭玉蟬有些酸溜溜地道:“二哥娶了二嫂,祖父高興,銀子跟水似的往外灑。”
蕭家的事,方媒婆沒攙和,隻管飛快地夾著菜。
佟穗往蕭玉蟬那邊瞄了眼。
蕭姑母嗔侄女:“就你話多,忘了當年你出嫁的時候,家裡也是同樣的席麵了?快吃吧!”
蕭玉蟬撇撇嘴,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觀察這位二嫂。
吃過飯,天也黑了,蕭姑母等陸續離開,真正隻剩佟穗自己。
佟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短暫地歇了會兒,一個眉眼機靈的小丫頭提著一桶熱水過來了,笑嘻嘻地道:“二太太,我是咱們大房的丫鬟阿福,給您送熱水來啦。”
蕭家的條件還沒好到專門買丫鬟,阿福是戰亂年間逃到這邊的,被蕭老爺子收留,做些掃地洗衣的事。
二房那邊也有個叫阿真的丫鬟,是林凝芳帶來的,至此兩個丫鬟就分彆伺候一邊了。
佟穗第一次被人伺候,很不習慣,奈何爭不過阿福,硬是被小丫頭伺候著洗臉漱口,直到她要擦拭身上,阿福才退到門外守著。
東院裡的男客們還在吃席,佟穗就聽著那些聲音,顫巍巍解開衣襟,飛快清理了一番。
再沒有其他事了,佟穗坐到新房炕頭,忐忑地等著。
“入洞房嘍,入洞房嘍!”
終於,新郎官還是被眾人推送了過來。
佟穗緊張地心如擂鼓,看著突然跨進來的男人,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蕭縝猛地轉身,一手按住即將被人推開的兩扇門板,一手迅速放下門閂。
外麵那些男人啪啪地拍著門,高聲起著哄。
蕭縝眉頭微皺,看向炕上。
佟穗慌地低下頭。
兩人就這麼一坐一站地聽著,尷尬無比,幸好那些人並不是真的要闖進來,沒鬨多久就散了。
蕭縝看著羞答答始終不敢抬頭的新娘,低聲道:“我去把外麵的門關了,再去收拾一下,你,先歇下吧。”
佟穗點點頭。
蕭縝出去了。
佟穗看眼疊放的整整齊齊的大紅被褥,配合地先鋪好被子。
方才匆匆一瞥並沒有看清楚蕭縝的模樣,隻知道眉眼有些淩厲,沒顧及分辨醜俊。
越是陌生就越慌,反正他叫她先歇,佟穗就真的鑽進被窩,沒脫衣裳。
慌慌亂亂地等著,依稀能聽見南屋那邊的水聲,他也在漱口嗎?他也會擦拭身上嗎?
腦海裡突然冒出藏在木葫蘆裡麵的兩個小瓷人,佟穗隻覺得自己要著起來了。
當蕭縝帶著沐浴過後的潮氣折回來,賓客們已經都告辭了,隻有蕭家自己人在收拾桌椅打掃院子。
外麵不時傳來些聲響,新房裡倒是安靜得針落可聞,地下紅漆木櫃上擺著一對兒紅燭,燈火搖曳。
蕭縝關上門,目光落在被窩裡躺著的隻露出頭頂的新婚妻子。
他明媒正娶,從二十裡地外大張旗鼓接回來的妻子。
蕭縝直接上了炕,掀開被子鑽進去,再把蜷縮著的姑娘掰正躺著。
呼吸瞬間重了起來,佟穗緊緊地閉著眼睛,如火的身體熱度隔著兩層喜服傳到蕭縝的掌心。
傻姑娘一動不動,任夫君打量。
蕭縝:“不認認臉?”
佟穗睫毛一顫,結巴道:“剛剛,看過了。”
蕭縝確實話少,見她也不像想跟他聊聊的樣子,便開始解她的衣裳。
她似乎想攔,手剛剛抬起來一點,又貼回了褥子,直到隻剩最後一層,才偏過頭,雙手並用地遮掩。
蕭縝就從她的肩頭親起。
他如銅牆鐵壁束縛著她,佟穗躲無可躲,也沒道理躲。
這一晚,她隻抽搭著重複著兩個字。
輕點,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