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頭時,蕭縝進來了。
佟穗想探探他的態度,故作疑惑地問:“之前你說我們跟二嬸她們輪流做飯,明天該我們,怎麼今天大嫂還要去?”
蕭縝看她一眼,沒什麼特彆情緒地道:“二嬸喊她了。”
佟穗:“以前輪到大嫂的天數,二嬸會去幫忙嗎?”
蕭縝:“不會。”
佟穗:“那豈不是二嬸一直在占大嫂的便宜?”
蕭縝:“嗯。”
佟穗咬了咬唇,放下梳子道:“要是沒定輪著來的規矩,她是長輩,每天都讓我去幫忙做飯也沒什麼,可既然定了這規矩,大家就該一致遵守,你說是不是?”
蕭縝:“是,一開始就是大嫂受累最多,祖父才定了這規矩,讓兩邊輪著來。”
佟穗:“既然是祖父定的,那我就聽祖父的,不該我的日子,二嬸喊我我也不去。”
蕭縝:“就怕你跟大嫂一樣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
佟穗:“跟臉皮薄厚沒關係,我隻講規矩。”
夫妻倆正聊著,阿福來了,在窗外道:“二爺,二太太,我把曬乾的衣服拿過來了,其他的還要再晾晾。”
“一聲”二太太先把佟穗的臉喊紅了,土生土長的鄉下姑娘,真不習慣這種大戶人家的稱呼。
蕭縝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紅撲撲的臉。
佟穗去外麵見阿福。
阿福抱著幾件疊好的衣裳,都是昨晚新婚夫妻換下來的單衣裡衣。
佟穗接過來時,注意到阿福紅通通的手背與手指,一看就是冬天長過凍瘡的,哪怕天暖了也沒有徹底痊愈。
佟穗前幾年也長過,兵荒馬亂根本沒機會也沒有錢去買麵脂或油膏,直到戰亂結束才又有條件講究這個。
蕭家人多,阿福負責洗老爺子跟大房這邊的一堆衣裳,沾水太久,即便用了麵霜多半也不管用。
阿福察覺到二太太的視線,再看看自己的手,笑道:“二太太彆擔心,我有油膏的,每天都塗呢。”
油膏是用豬胰與藥油混合製成的,賣相不佳,比均勻細膩的麵脂便宜,鄉下百姓常用。
雖然洗衣辛苦,可阿福已經很知足了,要不是蕭家收留了她願意給她一份差事,她早已橫死街頭。而且老爺子心善,以前賀氏還想把刷碗筷的活計也都分給她與阿真,老爺子瞧見她們手上的裂口,叫她們隻管打掃院子、洗衣,不用管灶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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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簡單多了,一大鍋苞米粥,再把晌午的剩菜熱一熱。
蕭穆年紀大身子骨卻硬朗,飯量也大,光喝粥根本喝不飽。
蕭守義叔侄幾個也是一樣的,蕭守義瞧出老爺子不太高興,歪頭數落賀氏:“怎麼沒烙幾張餅?”
賀氏自有道理:“這麼多剩菜,我以為光吃菜就夠飽了。”
蕭守義沉著臉。
賀氏賠笑道:“行了,明天多做點,反正烙餅能放,柳兒阿滿,你們直接做三天的量。”
柳初哎了聲,佟穗也點點頭。
賀氏得意地跟女兒對個眼色。
蕭玉蟬也很高興,做餅可比蒸飯煮粥費事多了,又要揉麵又要擀,烙的時候還要翻個,忙完一通鐵定腰酸。
男人們吃得快,放下碗筷先出去了。
佟穗端著碗,見柳初吃好了,她喝完最後一口,十分自然地按下柳初想要幫忙收拾碗的手,虛心道:“大嫂,我廚藝不太好,你先教教我怎麼烙餅吧?”
柳初笑道:“好啊。”
佟穗:“那行,咱們回去說,你給我細細講講。”
她也不去看賀氏母女是何臉色,拉起柳初就走了,綿綿見了,高興地跟在兩人身後。
賀氏、蕭玉蟬大眼瞪小眼,林凝芳則多看了佟穗一眼。
東院上房,柳初請佟穗坐到炕上,真要傳授弟妹做飯的技巧。
佟穗笑道:“大嫂彆急,綿綿,你去跟二叔說一聲,告訴他我等會兒再回去。”
綿綿就出去了。
佟穗這才低聲對柳初道:“大嫂,普通飯菜我都會,隻是不想你留在那邊幫忙刷碗才拉你回來的。”
柳初愣住了。
佟穗不相信這世上真有心甘情願被他人壓榨的老實人,無非是為著各種原因寧願委屈自己罷了。
佟穗也不想給柳初講什麼自己要硬氣的話,蕭姑母肯定都說過,她隻道:“大嫂,我知道你勤快又熱心腸,可我是個懶的,該我做的我儘心完成,不該我做的,除非實在沒辦法了,那我真的不想做。你看,今天該二嬸他們做飯洗碗,你我歇著那是符合規矩,可你去了,我卻沒去,豈不是顯得我又懶又不孝順二嬸?”
柳初臉色大變,急著解釋道:“弟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想到這層!”
她是個寡婦,一個沒能給丈夫留下傳宗香火的寡婦,蕭家不用她種地不用她洗衣,她跟彆人家的媳婦比起來簡直就像個吃閒飯的。這樣的世道,蕭家為何要留著一個白吃飯的?
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有用,柳初才會明知道賀氏的心思卻甘願配合。
她用辛苦換心裡的踏實,這是她自己的事,沒影響彆人。
如今不一樣了,她多了一個同房的弟妹,如佟穗所說,她再那麼做,會給賀氏挑刺佟穗的借口。
“弟妹,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按規矩來,再也不會壞規矩!”
柳初像是犯了滔天大錯,恨不得對天發誓給佟穗看。
佟穗笑道:“大嫂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明早咱們何時起來開工?”
柳初目光溫柔:“你剛成親,多睡一會兒吧,差不多了我再叫你,反正我都習慣一個人做飯了。”
佟穗挑眉:“被祖父知道,豈不是要誤會我故意偷懶?”
柳初:“……”
佟穗沒再逗她,得了起床的時辰,見外麵天色已黑,綿綿也回來了,她便告辭了。
來到東廂,發現蕭縝坐在堂屋的北鍋這邊,鍋裡燒著水,邊緣已經浮現一圈小氣泡,即將沸騰之勢。
春暖後大家都直接喝涼水,燒水的話,隻能是為了洗澡。
佟穗紅著臉去了北屋。
一陣腳步聲後,那人隔著門簾提醒她:“南屋那邊兌好水了,你先洗?”
佟穗蚊呐似的應了聲。
翻出替換的裡衣單衣,佟穗挑開門簾,目不斜視地穿堂而過。
南屋裡燃著一盞油燈,屋子中間擺著一個嶄新的簡樸浴桶,不大,一次隻能洗一個人。
佟穗看了兩眼,回身把門關上了。
她臉皮確實不厚,做不到新婚第一天就放夫君進來看她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