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瞧著那顆黑子瞧了許久,像是在琢磨該如何定義他和沈惜公子的關係。過了一會兒,他才淡淡道,
“我們是神交。”
“!!!”
所謂神交,是指兩人沒見過麵,但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蘇溪悟了。
她就說嘛,她壓根不認識這位少年郎啦!
或許他曾變相地受過她的恩惠,以至於他記了許久。但總之,他們之前沒見過麵,她更不可能和他“心意相通”。
“既然我們都是沈惜公子的朋友,那我和你也是朋友啦!”
“朋友?”
少年郎喃喃低語,眉心微皺,似乎很不習慣聽到這兩個字。
“對,朋友!這是我家,家裡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丫鬟,還算清靜。你如果不嫌破舊的話,在此安心養傷吧!”
少年郎似是沒想到這個問題,放下棋子,側頭看向蘇溪。
“你確定?”
“你放心啦,我不會覺得你是麻煩,”蘇溪倒了杯茶,遞給少年郎,笑道,“沒有麻煩的日子能是日子麼?”
少年郎的眸光從熱氣騰騰的茶水上一掃而過。
沒接。
他側過頭去,看不清他的神色,更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好啦好啦,安心留下來就是,”蘇溪放下茶水,起身,“你一宿沒吃東西,我叫丫鬟給你煮些清粥吧!”
蘇溪說完去了小廚房,也算是留給少年郎一些思考的時間。
*
小廚房內,
夏末站在灶台邊上煮粥,寒雪則往灶膛裡麵塞柴火。兩人嚷嚷著昨夜睡得太死,直到小姐叫她們才醒來。
蘇溪端了個小板凳,坐在灶膛邊上烤火。
三月的天氣有些微涼,尤其是一早一晚。
木柴劈裡啪啦地燃燒著,紅色的火焰將蘇溪白嫩的小臉烤得紅彤彤的。
“小姐,您真的打算收留那個男子麼?他來路不明,指不定是江洋大盜或者山賊呢!可能等會官府就出通緝令了!咋們還是彆惹禍了。”
夏末說話的時候瞥了一眼西廂房,聲音放得極低,生怕被誰聽見了。
“我惹的禍還少麼?”蘇溪示意寒雪抽出一根木柴,熬粥嘛,得用小火,又接著說,“對於他而言,我們才是來路不明的人。”
夏末和寒雪同時禁了聲,不說話了。
既然是小姐決定的事,無論多難,她們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
蘇溪聽見鐵鍋裡有泡泡往上湧的聲音,她從板凳上蹭起來,看向鐵鍋。
“呀!趕緊的,粥都快糊了,攪攪!”
夏末連忙攪動鍋鏟。
煮好粥以後,蘇溪讓寒雪給少年郎端了粥過去,可半個時辰後,寒雪端著清粥又回來了。
蘇溪:“他沒吃?”
寒雪搖了搖頭。
蘇溪歎一口氣,怎麼她這處倒成了牢籠呢?莫非她表現得太過“熱情”,嚇著他了?
寒雪:“或許他認為這粥裡有毒,不敢吃?”
夏末:“我看未必!他八成以為小姐看上他了,貪圖他的美I色!於是千方百計拒絕小姐,以表誓不相從的決心!”
蘇溪驀然瞪大雙眼。
這原本沒有的事吧,經過夏末的一通瞎分析,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蘇溪:“所以你們的小姐看起來像個好I色I之徒?”
兩個丫鬟皆拚命地搖頭,隔了一會兒又拚命地點頭。
寒雪:“主要是......他長得太好看了......”
所以蘇溪收留人家的“義舉”,在丫鬟們看來,多少有些“旁的意思”。
蘇溪氣也不是、怒也不是,隻能硬生生地將辯解吞進肚子裡。起身,她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往西廂房的方向走去。
夏末追著蘇溪的背影喚:“小姐,您乾嘛去呀?您還沒用早膳呢!”
蘇溪腳步一頓,側頭,沒好氣地回答:“劫I色!”
*
蘇溪覺得吧,她有必要和少年郎談談。
若是對方願意留下來,她很開心;若是對方不願意,她也不能勉強呀!
西廂房內,少年郎還在琢磨那盤古棋。
那是一盤鮮少有人能解的象棋殘局——七星聚會。
所謂殘局,是指黑方必勝,紅方甚至做不到和棋;而七星聚會有“殘局之王”的美稱,看似紅方似有勝機,實則危機四伏、步步維艱。
蘇溪平靜地推動紅方前卒,不過幾步,便讓死氣沉沉的局麵有了新的生機。
殘局依舊沒解,但已殺出一條血路。
蘇溪意有所指。
“換個角度看問題,或許你能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少年郎抬起頭,近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色打量她。那俊美的、一直沒甚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些許微妙的變化。
“你會下棋。”
他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會呀!我的棋藝和你的劍法一樣,都是可以謀生的手段,”蘇溪彎著眉眼,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要不要留下來,慢慢證實這一點?”
少年郎沉默了。
那琥珀色的眸子就這樣望著她,有疑惑、有不解,似在研究一盤他看不懂的棋。
少年郎:“和我下棋。你若是贏了,我們再討論是否留下來。”
蘇溪笑了。
這一次,她在他湧動的眸底看到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