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晉宣帝還比她少睡一個時辰,一早起來處理政務,她哪好意思有怨言。
“回陛下,臣妾歇得很好。”
“那就好。”
晉宣帝凝眸看著她,少傾,他收回目光,溫聲道:“去嘉壽宮吧,莫要叫太後久等。”
***
雲綰沒想到再次見到太後,竟會是這般場景。
嘉壽宮裡的檀香味夾雜著濃到化不開的草藥味,那位昔日雍容風華的老太太,如今卻躺在病榻之間,瘦骨如柴,眼窩深陷,說一句完整的話都那般費勁,隻眼珠子轉一轉,表明她尚未徹底斷氣。
雲綰站在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後,踟躕半晌,都不敢上前去認。
等太後動作僵硬地轉過頭,渾濁眼珠定定朝她的方向看來,雲綰的淚“唰”一下落了下來。
“姑母。”她踉蹌上前。
若說之前心裡對姑母還有些小小的情緒,這會兒見到她這般可憐模樣,那一份怨氣頓時被往日相處的脈脈溫情所消弭,終究是血脈至親。
雲太後打量著梳婦人頭的小丫頭,彎了彎眸,乾癟的嘴唇艱難翕動:“……好……好孩子。”
“姑母,我在。”雲綰握著她的手,掌心瘦骨生膈的觸感叫她愈發鼻酸:“您怎會病成這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綰綰不孝,未能早些來看您。”
“不…不怪你。”
雲太後勉力擠出一抹笑紋:“叫你們瞧見這模樣……徒、咳咳…徒增憂慮……”
雲太後一咳,老嬤嬤立刻上前替她順氣。
待咳嗽稍緩,雲太後朝老嬤嬤點了下頭。
老嬤嬤會意,上前扶起雲綰,遞了方乾淨的帕子:“娘娘新婚大喜,可不好掉淚。太後娘娘一向最疼您,如今見您和陛下琴瑟和鳴,太後心裡也是不勝歡喜。”
說著她又將太後備好的賀禮,交予雲綰身後的大宮女。
雲綰擦了淚,按照規矩叩謝太後賞賜。
雲太後靜靜看了看她,視線又挪到一側的天子麵上,試圖從他臉上尋到幾分滿意情緒。
但天家之人最愛裝相,喜怒不形於色,她瞧半晌,也沒瞧出些異樣。
大抵是滿意的罷。
聽說直到今晨才叫了一次水,想來該儘興了。
畢竟他們家十六娘如此美貌伶俐,世間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住呢?
帝後在嘉壽宮陪太後用了頓早膳。
具體而言,是帝後坐在桌邊吃,太後如今不能進半粒米,隻灌些蜂蜜水苟延殘喘。
太後這般淒慘模樣,叫雲綰也食難下咽,一頓早膳吃得鬱鬱寡歡,又與太後說了會子話,便與晉宣帝離開。
轎輦在內宮與前廷連通的門邊落下,皇帝往含丹閣召見臣工,雲綰則前往象征中宮身份的鳳儀宮,履行她皇後的職責——
第一批前來覲見的人,是晉宣帝的後宮妃嬪們。
關於晉宣帝的後宮情況,入宮前就有嬤嬤與雲綰講過。
晉宣帝不算重色的帝王,在位十九年,隻辦過兩次大選,再加上他在潛邸時的側妃、昭儀、侍妾,如今後宮裡尚活著的大小妃嬪,共計十八人。
幾位高位份的妃嬪,皆是誕育皇子和公主有功而晉位,譬如寧妃、德妃、安昭儀等。
“娘娘應當也知道,寧妃和德妃鬥的最凶。畢竟她們一個養了二皇子,一個養著四皇子,若能登上後位,叫他們的兒子占了個嫡字……這太子之位基本也定了。”
金嬤嬤與雲綰竊竊耳語:“至於安昭儀,她雖誕下五皇子,可她母家乃青州小族,她自個兒又是個膽小怯懦的性子,成不了氣候,娘娘不必掛心。”
雲綰從前來宮裡玩,也是見過這些妃嬪的。
隻那時,她們都將她當作太後的小侄女來看,態度大都和善親切。可如今,突然顛了個個,她成了壓在她們頭頂的人……
雲綰心頭惴惴,努力讓自己心態放平。
稍作休整,便有大太監前來請諭:“娘娘,後宮諸位妃嬪已在外恭候,是否宣召?”
雲綰下意識看了眼金嬤嬤一眼。
金嬤嬤老神在在地垂眸:“娘娘須時刻謹記,您如今是皇後,是這後宮之主,天下女子皆以你為尊。”
聞言,雲綰直了直腰背,繃緊下頜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