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曹雲霞的哥哥曹雲釗確實已經到了勞動大學杭城曲水縣上嶺山分校,從許小華的班主任張文瑞那裡,看到了許小華的檔案和照片。
饒是曹雲釗都不得不說,單從照片來看,確實以為是秦羽本人。又開口問張老師道:“這個孩子入學以來,表現怎麼樣?”
“哦,挺好的,比較能吃苦耐勞,性格也好,同學們都喜歡她……”
正說著,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張文瑞看沒看清楚是誰,就聽來人道:“報告,張老師,許小華在宿舍當小偷,偷了方小萍的香皂,我們在她的箱子裡,人贓並獲!”
崔敏一口氣說完,才發現張老師的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年紀大約四十來歲,穿著一身她沒見過的細呢子大衣,腳上是一雙七八成新的皮鞋,一雙銳利的眼睛,輕輕地看了她一眼。
就這一眼,就讓崔敏瞬時緊張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張老師。
張文瑞一時也有些啞然,他都想不到,事情怎麼會有這麼湊巧,曹同誌就是為著許小華的事專程來的,這偷盜的事就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還“人贓俱獲”了?
望了望許小華,就見這姑娘平靜地說:“張老師,崔敏空口汙蔑人,那香皂是我自己的,我們特地來請您主持公道,還我一個清白。”
她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袖口洗得都有些發白,但是站在那裡身姿筆直,被人說是“小偷”這麼大的事,麵上也看不出來幾分焦急,反而不急不躁地為自己爭辯,曹雲釗心裡立即就有了幾分考量,心道:“這要是許九思和秦羽養出來的孩子,未必比他家呦呦差。”
張文瑞見她言之鑿鑿,微微鬆了口氣,朝曹雲釗道:“這事肯定有誤會,肯定是誤會。曹同誌你看?哦,這是我們班上的許小華同學。”
曹雲釗點點頭,“好說,張同誌,今天耽誤您不少時間,相關情況我也了解了,就不耽誤您的工作了,我先走一步。”
張文瑞心裡一愣,這怎麼聽著,對這孩子不甚上心的樣子?竟是一句話也不問?有些著急地道:“曹同誌,許……我們這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曹雲釗笑道:“當然!我先告辭。”出門的時候,輕輕瞥了一眼許小華,那眼神十分漠然,又帶著一點打量,許小華直覺這人,好像認識她一樣?
但是在她的印象裡,在這個時空中,她似乎不認識這樣闊綽的人。
曹雲釗一走,崔敏又要再說,張文瑞擺擺手,有些頭疼地道:“緩一緩,讓我緩一緩。”本來他還想著,許小華這孩子可能能離開勞動大學,去大城市上高中去了。這孩子學習成績很好,中考是縣裡第三名,如果不是受她父親成分的影響,完全可以去上縣裡的高中。
他一接到這孩子的檔案,心裡就替她惋惜,曹雲釗今天來表明來意的時候,他還為許小華高興了一下,以為這孩子可以去上高中了。
可是眼下這麼一鬨,曹同誌家裡頭,還不知道會不會再來認了?
張老師的不在狀態,讓崔敏心裡慌了一下,一雙細鳳眼悄悄地瞄了好幾次,生怕自己剛才的“先聲奪人”壞了張老師的正事兒,好半晌,才有些忐忑地小聲囁嚅道:“張老師,我剛才沒有說謊,許小華真的在宿舍偷了東西。”
許小華冷眼瞅了她一下,知道這崔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口把她咬死,冷冷地問道:“證據呢?方小萍自己都不敢說,我箱子裡的那塊香皂是她的,你一個旁觀者,倒把這件事蓋棺論定了?”
見她不吱聲,許小華忽覺得有些好笑,“怎麼,難道是那塊香皂開口說話,告訴你,它是方小萍的?崔敏,你覺不覺得,自己很荒謬?”
張文瑞緩了下情緒,耐著性子問崔敏道:“你們剛才說誰掉了一塊香皂?方小萍,她自己怎麼不來?”
張文瑞今年近五十歲,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中山裝,腳上是一雙舊布鞋,看著有幾分嚴肅,所以他不笑的時候,學生們都有些怕他。
此時話裡的質疑,讓崔敏心猛跳了一下,張了張嘴,就吐了一個“我,”然而當她的眼睛掃到許小華平靜的麵龐時,幾乎是瞬時,強烈的嫉妒心,就吞噬了她的惶恐。
“方小萍和許小華向來關係好,她怕鬨到你跟前來,讓許小華背處分。”
她知道,隻要這個“小偷”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到許小華的頭上,那郭明超是絕對不會再多看許小華一眼的。
隻要能搭上郭明超,這裡的苦日子,誰願意過,誰去過吧!她是要走的!
許小華現在都慶幸,離家的時候,怕老鼠把信咬毀了,把哥哥這兩年來寄給她的信,都裝在箱子裡帶了過來,現在就放在她的褥子底下,她偶爾想家的時候,會拿出來看看,她們隻顧著翻她的箱子,沒把這些信翻出來。
剛來辦公室之前,捎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不然要是撕了、毀了,那這回,自己還真是百口莫辯。
張文瑞看向了許小華,“你剛說,自己是被汙蔑的?”
許小華忙道:“張老師,我箱子裡的那塊香皂是我的,方小萍丟了塊香皂,她們就趁著我不在的時候,撬掉了我箱子上的把手,把鎖下了下來,然後亂翻我的私人物品,包括信件,她們在沒有任何證據,也不向您彙報的情況下,就這樣行事,我覺得嚴重侮辱了我的人格,侵犯了我作為一個人的權利。”
一塊香皂,加上工業票,張文瑞知道,在黑市上大概能賣到一兩塊錢。他看許小華篤定的態度,猜測這事怕是另有隱情,讓李蕎蕎把方小萍喊來。
不一會兒方小萍到了,看向許小華的眼神極為複雜,像是有些歉疚,又有些勢在必得的樣子。
許小華直覺,方小萍要搞事兒。
果然,當張老師問方小萍,自己是否偷了她的香皂時,方小萍看似猶疑了一下,實則很快就點頭道:“是的,張老師,許小華箱子裡的香皂,就是我的,我這裡還有購買時的收據,買這塊香皂得費五毛錢,還得一張香皂票,我家裡好不容易得了一塊,爸媽和哥嫂都舍不得用,給我寄來了……”
她越說越流暢,許小華卻覺得這個人很陌生,明明先前這個人對她很照顧,她勞累過度,晚上睡覺的時候,大腿上的筋發抖,是方小萍披著衣裳起來,給她按摩大腿,緩解她的情緒。
也是方小萍,偶爾在山上得了鳥蛋或野蘋果,會偷偷給她留一個,許小華一時有些想不通,現在這個在班主任麵前,堂而皇之地汙蔑她的人,是誰?
許小華正奇怪著,方小萍這麼做的緣由,就忽然聽到她和張老師道:“老師,小華大概也是一時糊塗,偷了我的東西,我知道學校製度很嚴格,但是為這事,讓小華背上處分,我心裡也有些不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