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許呦呦也鬨不清楚,她從協合醫院的手術室裡被推出來的時候,媽媽就告訴她,小花花走丟了。
那年她十二歲,小花花五歲。
五歲的小花花非常可愛,調皮又機靈,連她的新爸爸都非常疼愛這個妹妹。每次下班回來都要把妹妹舉高高,逗得妹妹“咯咯”笑。
五歲的妹妹也很會表達,會大聲地說:“我最愛伯伯了,伯伯也最愛我。”
當時她跟母親到許家來生活,還不足一年,卻切實地在這個隔房堂妹的身上,感受到了被寵愛的孩子,該是什麼樣的。
她一直非常羨慕妹妹。
但是時隔十一年,她和妹妹的處境似乎調轉了個兒,她在許家衣食無憂地長大,得到許家悉心的教導和培養,而流落在外的妹妹似乎受了許多苦,或許比之自己幼年在蓉城的生活,更不如意些。
此刻的許呦呦對上妹妹明亮、探尋的眼神,不知怎的,腦海裡忽然就躍現了“鳩占鵲巢”這個詞。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了目光,低著頭輕聲道:“當年是我沒看好妹妹,我比你大那麼多,應該保護好你的!”
許小華覺得有些無味,淡淡地道:“姐姐,你不要這樣說,你當年也很小。”她和許呦呦見麵不到一刻鐘,許呦呦就已經朝她道了兩回歉,她要是再提自己走失的事,好像就有些故意欺負人了。
饒是許小華這樣說,可是她不情不願的樣子,還是引起了曹雲霞的不滿。
曹雲霞覺得這個剛歸家的侄女,有些蹬鼻子上臉的,當年的事就是個意外,她一張口就編排起來,說是什麼有壞人故意為之!
難不成還懷疑到她家呦呦身上了?她家呦呦當年也受了很大的罪,憑什麼還給人指責?
想到這裡,曹雲霞出聲道: “說起來,你們當時都是小孩子,你哭著要去買糖吃,你姐姐也沒有辦法,隻好帶你去了。”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是望著許小華的眼睛,並沒有什麼溫度。
現在不比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她剛帶著女兒嫁過來,還要顧忌丈夫和婆婆的態度,但是現在,她在許家生活多年,對丈夫和婆婆的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她的女兒也由京大畢業,進入全國最頂尖的黨報機關。
曹雲霞自覺,她在這個家是有話語權的。
對於大伯母的敵意,許小華敏銳地感知到了。她上一世的爸媽都不靠譜,她是在親戚家仰人鼻息長大的,這樣的成長環境,養成了她自立自強的性格,也無可避免地有些感性和敏感。
大伯母稍微起了話頭,她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但相比上一世,現在的許小華已然有了稍微堅韌些的內核,並不再懼怕這樣似是而非的譴責、質疑或冷眼,她靜靜地看著大伯母,想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她這麼一副無畏、不服氣的樣子,刺激得曹雲霞腦子一熱,接著道:“說起來那天也合該是咱家的黴運,你姐姐被小汽車撞折了腿,你好好地走丟了,一丟就是十一年。再回來,怕是都不記得你姐姐和我們家裡人了吧?”
這句“我們家裡人”,似乎特彆將許小華排除了出去,明晃晃地昭示著,經過這十一年,她們母女和許家是一體的,而許小華隻是突然闖入的外人。
許小華乾脆利落地點頭,“隻記得爸媽、奶奶和大伯,對於大伯母和姐姐,我確實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直不作聲的秦羽,見曹雲霞當著她的麵,就擠兌她的女兒,有些不悅地道:“大嫂,你這話說的,小花花就算在外麵待二十年,三十年,她都是我和九思的親生女兒,不管她記不記得,她都是我們的女兒。”
她刻意強調了“親生”兩個字。
她自認這麼些年來,對這位長嫂是敬重禮讓的,就是呦呦私自帶著小花花出門,以至於小花花走丟,她也從不曾責怪過呦呦。反觀長嫂,在她女兒歸家的第一天,就說這樣陰陽怪氣的話。
秦羽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沈鳳儀握著小孫女的手,心裡微微歎氣,原本以為小寶兒回來了,以後家裡會更融洽、熱鬨,沒想到這才第一天,曹雲霞就這樣容不下人。
剛才秦羽說的“親生”兩個字,倒讓她想起來,她家小花花才是這個房子唯一的後代,沈鳳儀現在都有些暗自慶幸,房產什麼都還在她的名下,要是早些年過戶給老大了,現在小兒子一家怕是都沒個落腳的地兒。
她不想倆個兒媳在小孫女回家第一天就鬨僵,打了圓場道:“行吧,讓她們小姐妹倆先聊聊,小羽和雲霞跟我到廚房,去給小林幫幫忙,今天咱們好好做一桌團圓飯。”
曹雲霞猶有些不樂意地道:“媽,我剛真沒彆的意思,你瞧弟妹這話說的,這怎麼不會是小如的家了,我不過是說……”
她話還沒說完,許小華打斷她道:“大伯母,我現在不叫許勉如,叫許小華,是我養父母給我取的名,你以後喊我小華吧!”
曹雲霞一噎,沒想到這個姑娘,這麼得理不饒人的,才回家第一天,就不將她這個長輩放在眼裡,望著許小華的眼神,更添了幾分冷色。
許小華無所謂,她又不是無家可回的孤兒,這邊要是不待見她,她完全可以回許家村。
她是為了她媽媽回來的,她又不是回來受這些閒氣的。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嘔心瀝血地找了她十一年,許小華想,就是衝著曹雲霞這樣子,她都未必會回來。
氣氛正僵硬著,院子裡忽然傳來許懷安的聲音,“雲霞,小花花到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