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到底是順利吃完了,飯後,秦曉東就提出回學校,秦羽讓女兒去送送。倆個人一出許家門,秦曉東就和表妹道:“你伯母的話,你彆往心裡去,這裡是她家,也是你家。咱們又不是寄人籬下。”
剛才曹雲霞的話,他聽著都有些來氣,但他畢竟是客人的身份,對方又是長輩,他沒好多嘴,心裡卻是替妹妹不忿的。
許小華微微笑道:“表哥,我知道的。”
秦曉東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去念高中嗎?”說這句話的時候,秦曉東頓了腳步,側身望著許小華的眼睛。
許小華微微低頭,輕聲道:“我對上大學不好奇,我想早點自力更生,不瞞你說,在你們來找我之前,我也跟我哥商量著,去他部隊後勤裡打打雜,然後學門技術。”
許小華說完,又補充道:“表哥,這是我自己深思熟慮後,選擇的一條路。”也許你們現在不能理解,但是她知道,她要未雨綢繆一點。
見她確實是像深思熟慮過的樣子,秦曉東點點頭道:“你小時候就很聰明,也很有主意,但是我還是想多嘴一句,你剛回來,可能對許家的情況不是很了解。”
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道:“你爸爸……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的工資,完全足夠你們母女倆安安穩穩地生活,你不必有錢財上的壓力。姑姑和姑父肯定希望,你能在學業上更進一步,以後能取得比他們還好的成就,做一個對國家和社會都有用的人。”
他說的是肺腑之言,許小華也承他的好意,“謝謝表哥,我會再考慮一下。”
眼看就到了公交站,秦曉東朝許小華伸手道:“小華,歡迎你回來。”
許小華有些莞爾,握住了他的手,“謝謝表哥。”
“這個周末你要是有空,來我們學校玩,我帶你去四處看看。”
“好!”
秦曉東報了他的專業班級和宿舍號,才和妹妹揮手再見。
等公交車開了,秦曉東朝車窗外望,見妹妹還站在那裡,像是目送著他,又像是在發呆。他想,今天曹雲霞鬨的這一出,大概還是影響到妹妹了。
她也不過十六歲,剛歸家,就和大伯母鬨得這般不愉快。
***
晚上,曹雲霞早早就洗漱好,回了房間等丈夫,想和他好好聊聊這個侄女兒。
但是一直到九點鐘,丈夫還沒有回房,而是在客廳裡,和婆婆、秦羽一起溫聲細語地問著許小華這些年的事。
曹雲霞豎著耳朵聽,就聽到許小華道:“我爸是1962年肝癌走的,我媽媽是突發腦溢血,我哥在1961年就去了內蒙當工程兵,爸媽走後,我一個人生活了一年多。”
“我不想念高中,並不完全是因為經濟問題,這是我對自己的人生規劃。我想學一門技術,當個工人。”頓了一會,又聽她道:“伯伯,我學東西快,我想進工廠,退一步說,以後如果我覺得自己需要深造,我也願意再去考大學。”
曹雲霞有些想翻白眼,這孩子以為大學是商場啊,你想進就進?她家呦呦當年為了考個好大學,高中可是鉚足了勁的。
這時候又聽秦羽道:“我和你爸爸,自然是希望你能讀大學的,但是如果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們也會選擇支持你。”
曹雲霞沒想到,秦羽竟然會鬆這個口!這事要是放在她家呦呦身上,就是打罵,她也一定會把孩子的想法給扭轉過來。
不讀大學,以後能有什麼前途?
曹雲霞想象不出來。現在個人又不能做生意,“士農工商”,許小華不念大學,能選擇的隻有工農。
她都知道的道理,秦羽不可能不知道,竟然會同意許小華的想法,曹雲霞覺得匪夷所思。
她正琢磨著,秦羽這話是不是緩兵之計,外麵忽然沒了動靜,正奇怪著,就見丈夫推門進來。
曹雲霞小聲問道:“大家都回屋睡覺了嗎?”
許懷安點點頭,歎了一聲道:“九思也是不容易,女兒回來了,都不得空回來見一麵。”
曹雲霞淡淡地道:“隻有父母惦記兒女的,兒女可沒這份心,你看她連爸媽都不記得了。她走丟的時候,也有五歲了。”
許懷安正準備喝口水,聽見妻子這樣說,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表情凝重地道:“雲霞,你今天對小花花說的話,太重了些。”
曹雲霞的心臟忽然像漏跳了一拍,懷安今天白天的時候,什麼話都沒說,現在這語氣像是要和她翻舊賬一樣。
勉強應道:“這孩子一回來就怪我們呦呦弄丟的她,我心裡不是有口氣嘛,呦呦當時也出了車禍,一百多天才能下床,她這麼說,我這當母親的,心裡自然不舒服。”
一個被人指認的小偷,她們家毫無芥蒂地接納她,已經是看在血脈親緣的份上了,在曹雲霞心裡,這個孩子進了她們家,就該低調行事,老老實實地重新做人。
不料,卻聽丈夫道:“雲霞,呦呦是我們許家的孩子,小花花也是。她是我看著從‘咿呀’學語到會耍賴撒嬌的孩子,是我弟弟九思唯一的孩子。我希望,你就算不能拿她當呦呦一樣看待,至少也是當個子侄一樣。”
刹那間,曹雲霞的臉就白了,她這些年唯一的心病,就是沒生下懷安的孩子,現在聽他的意思,呦呦是他的女兒,許小華在他心裡也是和呦呦一樣的。
照她看來,或許,這個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侄女兒,還是要越過她的女兒的。
“行啦,我知道了,今天是我不對,明天我就去給孩子買衣服去,你明天還上班呢,早點睡吧!”當著丈夫的麵,她沒有反駁,心裡卻覺得,這個侄女兒還不如不回來。
這一晚,因為許小華的歸家,許家人都有些碾轉反側。而胡同裡的葉家,葉恒也躺在床上,想著該怎麼和小花花打個照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