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顧姣離開,趙長璟喊人去趙緋如那邊傳了話後便往鄧老夫人所在的上房走去,到那的時候,秦氏已經離開了,幾個丫鬟在收拾殘留的東西,看到趙長璟進來忙要朝他行禮,趙長璟看著支著額頭靠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的老人,擺了擺手。
春萼拿著一把美人捶正在給老人捶腿。
等趙長璟過來接了她的活,她便領著人輕手輕腳退下了。
老人並沒有因為她們的離開而睜眼,卻在趙長璟第一捶下去的時候驚醒過來,她閉著眼睛好一會了,剛睜開眼的時候視野還有些模糊,等視線逐漸變得清晰,看到坐在麵前的趙長璟,方才笑著說道:“我說怎麼這力道不太對,還以為是春萼那丫頭走神了。”她靠著扶手半坐起來,沒再讓人繼續,“放著吧,我也不累。”
趙長璟嗯一聲,把美人捶放到了一邊,又給人遞了茶。
鄧老夫人笑著接過後喝了兩口,也沒放回去,就握在手裡和人說,“剛和你嫂子聊起你,這陣子家裡來的帖子多,她知道你不喜歡熱鬨,但那些畢竟都是你的同僚,便與我商量著霄兒生辰那日要不要大辦一場,也算是為你祝賀,可我想著如今多事之際,還是一切從簡,便拒了,你怎麼說?”
趙長璟本就不愛這些熱鬨,聞言也隻是說,“您安排就是。”
鄧老夫人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她放下茶盞輕聲問,“陛下打算怎麼處置他?”
這個“他”說的自然是燕仕林,趙長璟也沒有瞞她,“按律該以淩遲處置,陛下念在往昔,於三日後賜他毒酒。”
鄧老夫人沉默半天才吐出幾個字,“還算體麵……”卻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還記得太原大旱那年,他跑去那邊賑災,回來的時候瘦得都快脫相了,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人老了總是容易念舊,老人眼裡泛起了淚花,趙長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正想替人剝個橘子,餘光便瞧見了一條舊式的抹額被放在小幾上還未收起來,也就發現她這會戴得是一塊嶄新的抹額,“顧家那個丫頭送的?”他一麵剝著橘子一麵問,也不過是尋個話題緩緩她心裡的那些難過。
雖然法子挺笨,但老人也當真被他問得從那些難過的情緒中走出來了。
“是啊,小丫頭看著小小的一個,手卻生得巧,給我做了抹額,還給你嫂子做了個扇麵。”說起顧姣的時候,鄧老夫人滿麵笑容,隻是想到剛剛秦氏說的那些話,她又忍不住長歎了口氣,“下個月是那孩子的生辰,你嫂子想趁著雲霆回來把兩個孩子的親事正式定下。”
趙長璟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她,對此並不意外,“他們自幼定親,如今到了年紀成親也正常。”
鄧老夫人接過橘子,沒立刻吃,“九霄那孩子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麼了,今天聽說玥玥在家掉頭就走,你嫂子為此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哀聲歎氣,想到兒媳婦的堅持,隻好跟趙長璟說,“九霄那孩子和你關係好,又聽你的話,回頭等他回來,你和他好好聊聊。你嫂子有句話說的不錯,不管如何,玥玥是個好孩子,咱們家不能平白辜負了她。”
趙長璟想到剛剛離開時,那丫頭還求他不要和彆人說,生怕九霄挨罰,他輕輕嗯了一聲,“知道了。”
有了小兒子的承諾,鄧老夫人總算鬆了口氣,也有閒心說起彆的話了,她靠在引枕上看著趙長璟,從她這個視角看過去能看到趙長璟棱角分明的俊美側臉,她幾個孩子,趙長璟的樣貌是最出色的,就連九霄都比不了,“等九霄的親事定下來,你也得安排起來了,侄子比叔叔成親還早,這像什麼話?”她半是打趣半是認真,“要是以後他們比你早些有了孩子,你讓他們怎麼叫你的孩子,是叫弟弟呢還是叫叔叔呢?”
“該怎麼叫,就怎麼叫。”不等鄧老夫人再說,趙長璟已換了個話題,“我剛把二哥家的孩子罰了。”
他雖然答應顧姣不讓家裡人知道,但該罰的也不能放過,不僅僅是為了顧姣,也是因為趙緋如是趙家人,今日趙緋如能在家裡欺負顧姣,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該管束的時候就得管束,省得以後犯更大的錯。
“緋如?”
鄧老夫人愣了愣,一時顧不得再說他的親事,忙問,“怎麼回事?”
趙長璟便把趙緋如和顧姣起爭執並且要打人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按著顧姣的意思,他沒有把趙九霄牽扯進來。
“這孩子……”
鄧老夫人揪了眉,“也不知這兄妹倆如今都是怎麼了,做哥哥的躲著玥玥,做妹妹的欺負玥玥,”她沉默一瞬,沉聲,“你做的對,是該罰。”家裡晚輩不多,她雖然心疼他們,卻也從來不會縱著他們,今日這事便是她看到,也不會隨便糊弄過去,就是頭疼,“這真讓玥玥嫁進來還不知道會怎樣。”
從前她說這樣的話,趙長璟是從來不會參與的,今日,他沉默一瞬竟開了口,“等九霄回來,我會和他好好聊聊的。”
鄧老夫人被他說的心情鬆泛了一些,她握著趙長璟的手,舊事重提,“等忙完這一陣,我替你好好相看相看,你喜歡什麼樣的?我瞧玥玥那樣的就很好,脾氣好又愛笑,看著就喜人。”
趙長璟從未想過這些,他上一門親事便是父母安排的,雖說從小一起長大,但若論男女之情卻也沒有多少,他跟沈湘君更像是誌同道合的朋友,能夠朝著一樣的目標共同進步,但這是愛情嗎?趙長璟並不覺得。
不過若是沈湘君活著,他一定會娶她,無關風月,隻因責任。
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旁的姻緣,可他忙於政務,偶爾聽母親和嫂嫂說起誰家姑娘也無暇去見,這會……顧家小丫頭那樣的嗎?
他難得分神想了想。
“修和。”
耳旁傳來母親的聲音。
趙長璟“嗯”一聲,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思緒,“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我與你說著你的親事,你又給我走神!”鄧老夫人以為他又在想公事。
趙長璟也沒解釋,隻說,“最近比較忙,以後再說吧。”
“我看你就沒有不忙的時候。”鄧老夫人瞪他,但也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燕仕林剛倒台,貪墨案的銀子也還未追回,他又才升職,一大堆事積壓著,“算了,我也不逼你,等有合適的再說。”
到底也過了最初那幾年。
她現在有孫子孫女,真想抱曾孫,也有九霄,想讓他娶妻也不過是怕他一個人孤單,不過還是看他自己的意願吧。
何況如今相比讓他成婚,她更關心他的安危,“這陣子外頭鬨得厲害,你平日上朝記得多帶些人。”她是擔心擁護燕仕林的那些人對他下手。
趙長璟點了點頭,“兒子省得。”
……
馬車送顧姣回到了甜水巷,先前和四叔分開的時候,她還滿麵笑容,但真的上了馬車,沒了外人在身邊,她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變得無精打采起來,她一路上抱著自己的小破娃娃窩在馬車裡,悶聲不吭。
弄琴看得心疼。
“您剛剛就不該讓四爺瞞著,世子如今是越發過分了!”她還在生趙九霄的氣。
顧姣這回也沒有替趙九霄開脫,實在也是開脫不了,雖說出去的時候,門前的痕跡已經打掃得很乾淨了,但要是有心仔細去查的時候總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的,比如門前地上留下的水痕,又比如那兩個門房小廝看到她時躲閃的目光和不自在的笑容。
“我看世子他也就是仗著老爺不在家,奴婢回去就給老爺寫信,讓他回來好好教訓世子一頓,省得他當真以為咱們顧家沒人了。這還沒成婚就這般欺負您,等日後您進了國公府,他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
“——彆!”
顧姣神色緊張地握著弄琴的胳膊,“你彆給爹爹寫信。”上回爹爹回家就對九霄哥哥有些不滿了,若是讓爹爹知道今日的事,肯定得大發雷霆。
她不想讓爹爹生氣,也不想讓九霄哥哥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