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到底如何了?”白九仙忍不住再問。
歲離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暫時還死不了,你也彆這麼苦大仇深的看著我,想開點,反正無論神仙還是人,早晚都得死嘛。”
“我能做什麼?”白九仙握緊雙拳,臉上早已沒了常帶的笑,“我該怎麼幫你?”
其實這話,他自己知道很無力。
歲離乃是天君,坐擁天地財富,若有法子,早便用了。
果然歲離搖頭:“沒用的。”
她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氣氛輕鬆一點,“況且我都活了一萬多年了,在人間,這歲數早就是老怪物了。所以,就算我現在死……”
“君上!”
不等歲離說出那個字,一直沉默不語的曜烈驀然出聲,打斷了她。
白九仙亦沒有笑,與曜烈一樣,皆冷著臉看著歲離。好半晌,他才重新開口問:“神尊知道嗎?”
不等歲離回答,他加快語速道:“他雖然失去了記憶,可修為尚在,說不定有法子。況且,他之前……對,神尊肯定有法子的!我現在就去找他!”
“白九仙,站住!”
歲離攔住了他,“我說了,沒用的。就算他知道,他也救不了我。”
“不可能……”
“九仙,我的心沒了,根斷了。”歲離冷靜的對他說,“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已經苟延殘喘了一萬年,也該到時候了。”
白九仙猝然止住了腳步。
“落在了哪裡?我去找。”
“你找不到的。”歲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怎麼會找不到?我用同心珠,定然能看到的!”白九仙忽然想到了什麼,忙道,“對,同心珠!快讓晏重霽恢複記憶,他說不定知道你的心臟在哪裡。”
若不然,當年晏重霽為何要借用同心珠?
聞言,歲離卻沉默了。
“……他神魂受損,就算恢複記憶,也來不及了。”況且,就算晏重霽恢複了記憶又如何?
無非是左右為難罷了。
她沒有告訴白九仙,其實她的心臟在似和身上。歲離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果斷的人,做了一萬年的天君,她的心早該冷硬如鐵。
不過是殺一隻妖而已,她不應該遲疑。而且,那本就是屬於她的東西,她取回來理所應當。
可結果,她發現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的眼前浮現出不久前晏重霽在宴會上宣布婚期的畫麵,她的大師兄毫不猶豫、認真堅定……
他應該真的很喜歡那隻小妖吧。
無關情愛,他幫了她那麼多,他亦從未有對不起她,這一萬年來,若是沒有他,她或許早就撐不下去了。
所以,她又怎能恩將仇報,殺了他的心愛之人?
他定會傷心的。
她不想傷害他,所以這些日子遲遲未動,便是天真的想要尋一個兩全之法。隻是世間安得兩全法……
*
歲離終究沒有機會再猶豫下去了。
她的計劃成功了,有人果真再也沉不住氣,選擇了孤注一擲。隻是歲離沒有想到,這些人的膽子竟這般大,竟私自放出了荒獸。
第三日的賞酒大會,三隻荒獸闖進了天界。
荒獸源於大荒。
大荒裡沒有靈氣、仙氣,也沒有魔氣,與天淵一樣,全是被汙染的混沌之氣。無論是仙妖魔,但凡沾上,便會汙染身體。若不及時驅除,最終神魂身體皆會崩潰,失去神智,墮入邪道。
萬年前,六界大亂,亦有人走邪魔歪道,破開了大荒的封印,導致六界成為煉獄。方儀聖人為了平息此亂,與諸位弟子共同對抗荒獸,最後更是以身結印,徹底封住了大荒。
那時,昆侖山血流成河,師兄師姐們的血染紅了大地。回首萬年前那一戰,參與過的六界諸人皆心有餘悸。
此後萬年,大家皆有誌一同的避開大荒,誰也不敢再去破壞封印。
當然,傾儘了昆侖山全力設下的封印,也不是那麼好破壞的。即便是晏重霽,也做不到。
所以這三隻荒獸從何而來?
歲離的心中生起了漫天殺氣!
“這是荒獸,大家結印,萬不可讓它近身!”
“保護君上!”
“……”
方才還祥和安寧的天界頓時大亂,三隻荒獸在天界橫衝直撞,驚得眾仙神大驚失色,倉皇躲避。
隻是不知為何,那三隻荒獸似早已有了目標,其中兩隻直接朝著歲離衝過去。
“吼——!”
巨大的咆哮聲響徹雲霄,被汙染的混沌之氣排山倒海般朝歲離撲麵而來,聲勢之浩大,幾欲要把人吞沒。
“君上!”
“阿離!”
曜烈和白九仙都想要撲過來,然而混沌之氣讓他們寸步難行,大大減緩了他們的速度,根本來不及。
眾仙神亂做了一團,皆都自顧不暇。唯有一抹清冷如月的白影如利劍一般朝著歲離疾速而去。
是晏重霽。
他毫不遲疑的拔出雲霽劍,揮手便要朝那兩隻朝歲離撲過去的荒獸攻去——
“似和姑娘,小心!快躲開!”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仙侍驚慌失措的聲音,晏重霽手上一頓,猛然回首。
原來第三隻荒獸竟朝著似和飛去。
“晏大哥……”
清瘦的小妖慌忙拿出劍,用著剛學的劍法想要抵擋荒獸,但連諸多仙神都無可奈何的荒獸,又怎是區區一隻凡妖能抵抗的?
荒獸朝著她凶惡的張開了嘴,一切都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不過幾息的時間,已有神仙死在了荒獸的嘴下,更有不少仙神被混沌之氣所傷。想要飛過來救她的白九仙和曜烈自然也不例外。
“阿離,快躲開!”
“君上……”
歲離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向來精致到每一根頭發的青丘少主,精心製作的華貴仙衣上早已染滿了鮮血,他的臉上、手上也全是傷口,狼狽到了極點。
曜烈與他一樣。
身上的銀甲已碎,英俊的臉上滿是斑斑血跡,手上更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而她的大師兄。
他握劍的手晃動了,似是遲疑。
“……抱歉。”
她輕聲呢喃了一句,忽地伸手朝著似和所在的方向一抓,下一瞬,她的手已然穿過了小妖瘦弱的胸膛,掏出了那顆鮮活的心臟。
世間從未有什麼兩全法。
唯有斷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