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懿看到他說這話時,交握在一起的手顫抖得厲害。
想來是沈今安的耐心早已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被拒之門外之中徹底耗儘了。
估計是剛發過一通脾氣。
但他自小教養好,脾氣也好,就算真動了怒,也不可能像其他皇子那樣,隨意打罵宮人。
估計是被他那張盛滿怒意的臉給嚇的。
本就是在戰場上殺過無數敵軍的閻羅,那雙眼早就冷到沒有絲毫溫度了。
是沈淨懿。
沈淨懿就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軟。
她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那宮人像是得了某種特赦,也鬆了極大的一口氣,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的。
沈今安很快就過來了,他疾步如飛,地上的落葉都被他寬大的朝服袖口帶起的微風給卷起。
他分明是帶著氣的,氣她這麼多天的避而不見,氣她擅自與彆人定下婚約,氣她什麼都不同他說。
可所有的氣,在看到她這張臉時,又通通煙消雲散。
隻剩下無儘的愛和柔情,還有散不開的心疼。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沈淨懿覺得可能是做了娘親之後,情緒更加敏感。
哪怕她如今已經不是。
可聽到沈今安的聲音她就想哭,那種孤立無援時,終於來了一個為你撐腰的人。
可她沒哭,她將所有情緒無聲咽下,任憑它們在胸口翻湧。
眼神平靜的搖頭,她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他說,“我很擔心你。”
沈淨懿看著他的眼睛,她其實想從他的眼裡看出點其他的東西來。
哪怕一絲負麵情緒,她都能將那點微末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來。
至少這樣,她的良心不會過多被譴責。
她會稍微好受一些。
可是沒有。
他還是那樣坦蕩,麵對她時,恨不得剖開了真心去給她看。
你看,我的心裡隻有你,我的眼裡也隻要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比你還要重要。
沈淨懿沉默了很久,她問他:“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要娶阿佩嗎?”
宮人端了茶過來,他接過茶壺,讓他們先退下。
倒茶的動作因為她的這番話,而微微停住。
同樣的,他也沉默了很久。
茶沒倒滿,還剩三分之一。
他將茶壺放下:“雖然我不知道國師為何想將孫女嫁給你,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沈淨懿自嘲的笑了笑,果然,自己不論做什麼都瞞不過他。
她或許確實喜歡他,但喜歡是她生命中,最不值錢的東西。
權力,地位,仇恨,不論是為了哪一樣,她都可以輕易舍棄掉這份喜歡。
可她費儘心思追求的東西,沈今安隻要伸伸手就能全部得到。
但他蠢到對這些視而不見,唯獨隻想要那份最為廉價的喜歡。
她沒有接他遞給自己的那杯茶,而是輕聲告訴他:“哥哥,阿錚沒有了。”
她考慮了很久該用怎樣的方式告訴他這一切,需要提前鋪墊,還是婉轉的提醒。
可她最後還是覺得,說再多都沒用。
悲痛是不會因為幾句安慰而減少的。
那茶杯掉在地上,應聲而碎,安靜的夜也被一同攪散。
沈今安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這是一個合格的將領應該擁有的。
可是近來這幾天,他好比一隻被扯了線的木偶,他的心臟也被那根看不見的細線攥著,時而扯起,時而放下。
鬆的太快,便摔的七零八落。
他的喉嚨乾澀,在那一瞬間突然缺水的厲害,想說的話最後全部堵在那裡。
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身子也如同陷入了沼澤地中,隻要他稍微掙紮,就會越陷越深。
沈今安的所有變化沈淨懿都看在眼裡,她親眼看見他的表情從錯愕轉變為望不見底的悲痛。
一點一點熄滅的光,在他眼底,徹底成了一片沒有生氣的海。
沒有她預想中的憤怒以及質問。
他隻是默默的,在那長久的沉默之中,吞下了所有的情緒。
沈淨懿移開視線,努力忽略掉他眼底的潮濕。
他那麼聰明,肯定能猜到她拿掉那個孩子的真正目的。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
“還是讓輕紅回來照顧你吧,她心細,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更放心一些。你身子本來就弱,這幾日就彆上朝了,就當是為成婚做準備。其餘的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他一貫溫和的語氣,說到最後,起了些許顫音。
沈淨懿仍舊低著頭,那雙眼始終聚不上焦。
沈今安深呼了一口氣,然後將臉彆開。
眼淚落下。
他像是在笑,可那雙眼裡卻全是撕裂般的痛。
深淵在他眼裡,盛滿了絕望。
“聽一,你愛過我嗎,哪怕是分毫,微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