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心中有些羞惱,這個女人講的道理他都懂,可她怎能切身體會,在敵方陣營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是他江沐而不是秦煙。
江沐猛灌了一口酒,嗆地直咳嗽。
“昭仁郡主身邊的那位少年是?”太子封湛說出了今日到目前為止最長的一句話,真是稀罕。
在座眾人皆斂氣屏聲,不知情的人,也在好奇著這位少年的身份。
秦煙直視太子封湛,她沒心思再為江沐編一個身份。
“回太子殿下,這是臣女的義弟,江沐。”
封湛雙眸微眯,江?薑?西北……難道是……
“太子殿下,臣女有個不情之請。”秦煙再度開口。
封湛抬眸,聲調沉沉:
“講。”
“太子殿下,臣女府上沒什麼文化人,自知教不好義弟,臣女想要為舍弟江沐討一個國子監監生的位置,望太子殿下恩準。”
眾人驚異。
入國子監,考生需過五關斬六將,連官員子弟都還得看身份。
昭仁郡主秦煙開口竟如此張狂?
直言自己府上沒文化人?這也說得出口?就算是武將,也得弄點書畫裝點門麵,開口也談風雅,哪有自己說自己沒文化的,還是個女子?
秦相更是震驚,這不能夠吧,當初他將秦洺送進國子監,都因為隻是庶子的關係,頗費周折。秦煙隻是一個郡主,收養的義弟?哪來的這樣的身份?
封玉瑤眸光晶亮地望向秦煙,可以啊,煙煙狂得讓她刮目相看。想想小時候那個軟糯糯香噴噴的小丸子秦煙,封玉瑤真覺得如今的秦煙真像從骨子裡換了一個人似的。
封湛默了一瞬,如果禦座上那位都默許有這樣敏感身份的人,跟在秦煙身邊,那麼……
不論是秦煙,還是這小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準了。”
“宋執,讓國子監祭酒安排下去。”
“臣女謝過太子殿下。”秦煙轉而看向江沐,“江沐,謝恩。”
江沐眉頭輕皺,但還是起身叩拜道:
“小民謝過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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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震驚,秦煙這樣無理的要求,太子殿下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
再想想陛下禦賜的昭仁郡主府就在太子府隔壁,陛下當眾賜婚昭仁郡主的前未婚夫,陛下罰三軍將士去給昭仁郡主府整修府院……
不敢想不敢想,昭仁郡主這是要……
謝長淵心中一緊,自己和秦煙的婚事,其實不能隻算是玩笑話,二人手中還有母親同秦夫人交換的信物。自己也隻是口頭上否認,方才同意陛下賜婚也是一時口快。
但此事如果摻入一個太子……
謝長淵深知他的這位太子表兄是出了名的殺伐決斷,對秦煙,如果隻是陛下的想法還好,但要是太子都有這個意思……
謝照心中也是一凜,如果是謝長淵,他還能一爭高下,但是太子?
眾人心思各異。
江沐略有些不滿地對秦煙道:
“你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去?”
秦煙嗓音微壓,語調不鹹不淡:
“我之前給你安排的,又何曾征求過你的意見?武,國公府的人教了你,文,你得廣泛地接觸各種不同的思想,而不是拘泥於一位或幾位師傅片麵的教導。”
“欲為君王,需能平心靜氣地接受各種觀點相悖的說法。你好好去國子監看看夫子的教學,同窗的觀點,去茶社酒樓中聽聽舉子們辯論。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沐啞口無言,的確,秦煙給他安排的功課,從來沒過問過他的意見,而他也不能否認,那些都是為他好。
但江沐隻是本能地排斥。
他排斥被一個隻比他年長幾個月的女人教導,被她安排,被她保護。他急於強大起來,獨當一麵,他迫切地想要自己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重視的人。
思及此處,江沐不由得看了一眼秦煙,那個端起酒杯,同旁座靜儀公主碰杯後,仰起修長的脖頸將手中的酒液一飲而儘的沒心沒肺的女人。
她當真不怕在戰場上遇見我?
此時的江沐的確想象不出來,真正的強者,並不害怕自己的對手比自己強大,那隻能夠激起他們的鬥誌。
況且,秦煙和惠帝,需要江沐真正能夠足以抵抗他的那位弑君奪位的王叔,而不是豢養一個無用的傀儡窩囊廢。
眾人在思緒紛繁中,結束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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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席時,秦相攔住了秦煙,江沐立馬上前將秦煙護住,虎視眈眈地麵向秦相。鎮國公府的人也相繼過來,擋在秦相和秦煙之間。
秦相麵色尷尬,鎮國公府的人竟當他是洪水猛獸般,再怎麼說,秦煙也是他的女兒,虎毒還不食子。
“嶽父……”秦相欲對鎮國公沈常山作揖,卻被對方冷聲打斷。
“聽說我們鎮國公府慣常以勢壓人,秦相還是稱呼我的爵位為好。”沈常山聲音冷厲。
“……”秦相動作僵在原地,鎮國公府這是,要同他劃清界限?
秦煙淡聲開口:“秦相想要說什麼?”
“秦煙,熙園,已經按你的要求恢複了原狀,改日你回來看看。搬回來住吧,我們終究是一家人。”秦相聲調放軟,他已經知道自己這位長女的暴脾氣,不願再激怒她。
“煙煙有家人,不需要秦相閒操心。”沈辭語調微諷地開口。
秦煙隻是淡漠地看了一眼秦相,而後同鎮國公府一行人率先離開。
秦相看著這位長女決絕的背影,隻剩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