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馥剛闔上眼,食指指節抵上額頭,旋即放了下來,抬眼道,“您好。”
陳聞也上前一步,順手關上了門,把胡蝶打探的目光斷在了門外。
醫院的病號服早就被許馥看膩了,寬鬆肥大的藍白條紋,往往皺皺巴巴,帶著一股憔悴的病氣。
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慵懶隨性,舒適自在,襯得人極為英俊,走過來時步伐很穩,看起來完全不像正在住院的病人。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與她對視,卻一觸即分,清澈的目光與音色同時碎落在地上,“……許醫生。”
許馥疑惑地打量他。
之前有這號病人嗎?
這麼帥的病人她能記不住?
她直勾勾的眼神實在很難避開,目光如實質的火焰般,讓陳聞也耳尖都漫起一點滾燙的緋紅。他聲音小下去幾分,“好久不見。”
好久……
許馥猛然想起黎教授的叮囑來——
“那個賽車手是你靈靈阿姨的兒子,陳聞也。以前和咱們鄰居,你離家出走還帶著人家一起去了你奶奶家呢,應該有印象吧?正好在你們這兒住院,你多照顧著點。”
完蛋,忘得一乾二淨了。
陳聞也……
她腦海裡冒出來個模糊的影子,好像小時候是有這麼個跟屁蟲來著。
那時候許馥去到哪兒,他人就跟到哪兒,許馥離家出走,他二話不說也跟著走了,兩個人跑到她鄉下的奶奶家,還是奶奶打了電話這邊才接到消息,把四個大人嚇了一跳,後來大人之間溝通了一下,乾脆放他倆在鄉下住了大半個暑假。
沒有父母的耳提麵命,也不用在家聽他倆邏輯清晰、夾槍帶棒、長篇大論的吵架,那個暑假是許馥最快樂、最恣意的假期。
院子裡有一棵核桃樹,還有一棵櫻桃樹,奶奶心靈手巧,在那之間打了個吊床,她的整個夏天都在兩棵樹交錯的樹蔭中,與斑駁光影下的漫畫小說、鄉野田間的蟬鳴鳥叫、清脆爽甜的沙瓤西瓜一起度過。
哦,旁邊確實還有一個圓圓臉的小團子……
她瞥他一眼。
怎麼一下子長這麼高這麼帥了?
臉一點也不圓,相反,可能是長期運動健身的原因,臉型棱角分明,骨感量很重,五官立體,帶著些少年的蓬勃氣息,整個一很有攻擊力的骨相帥哥。
完全對不上號啊。
“好久不見,”許馥迅速在腦海裡搜索記憶,並露出招牌微笑,“小也。”
陳聞也拉開凳子的手頓了一瞬,感覺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不暢,聲音跟著發軟,“……姐姐。”
“不好意思,這麼久都沒去看你,”許馥先發製人,“我誤診了。”
陳聞也下意識以為她在說剛剛發生的事。
想到那個無理取鬨的女人,他不由得蹙起眉來,“誤診?”
“我當時和急救人員說你骨折了——沒有是不是?”她掃一眼他的手,狡黠地眨眨眼睛,“燒傷也完全好了呢。身體真好呀,現場反應也快,不愧是賽車手。”
陳聞也沒想到上來就挨一頓誇,腦海中演練過的說辭變得扭扭捏捏,“幸好你當天在場。是你應急處理得好。”
“彆商業互捧了,”許馥笑問,“恢複得怎麼樣?”
“清醒之後一直耳鳴,”陳聞也終於把袋子裡的報告拿出來,遲疑道,“後來就轉到耳鼻喉科了。”
許馥表情立時認真起來,她接過了報告,仔細看起來。
陳聞也坐在凳子上,看她鏡片後的雙眸注視著那薄薄幾頁紙,莫名生出幾分局促之意。
他轉來耳鼻喉科的時候心中多少抱了些期待,心想許馥總會來看望的,就算不主動來,肯定也會偶遇一下。
沒想到,偶遇倒是有,但她腳步永遠匆忙,從來沒有分出一個多餘的眼神看向他。
甚至有一次他就坐在陶醫生那裡,她敲開了門,也隻是站在門口快速和陶醫生交流了幾句,扭頭便走,目光不經意地從他臉上快速劃過,除了略微打擾病人的歉意,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而他住在單人病房,更是沒有機會被她查房了。
陳聞也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但以“病人”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實在和他的初衷相去甚遠,不由得產生一絲微妙的抗拒。
許馥邊看邊問,“現在聽我說話清楚嗎?有回聲嗎?”
“很清楚。”他說,“好很多了,陶醫生本來說讓我再做一下聽力檢查,但他今天不在,沒法開單,我想早點出院,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你?”
應該不算說謊吧,他想。
陶醫生確實說了要檢查——隻是沒說非要趕在今天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