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拿您尊貴的手輕提一下垃圾袋的袋口,就這麼不適嗎?
許馥現在都記得上學時,有天晚上她坐他的車來家裡作客,看到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背被洗搓得通紅,幾乎破了皮。她很驚訝地問他怎麼回事,他笑笑沒說話。
第二天刷學校論壇才知道,他被一個熱烈大膽的女孩親吻了一下手背。
女孩子,多麼乾淨可愛純潔啊,輕柔的嘴唇接觸了手背而已,就算有一些未征得同意的魯莽,也不該厭煩成那樣吧?
這簡直刷新了許馥的三觀。
從那以後,許馥都很小心地保持著與他的社交距離,生怕一個不小心遭了嫌棄。
“哎呀,都說了來家裡不要再帶禮物的了,”張閱雨嚴肅地批評她,“不要總是這樣客氣。你再這樣,以後還好不好意思叫你來家裡吃飯的了?”
“NO,NO,”許馥伸出一隻食指搖了搖,一本正經道,“這可不是禮物,這是明晃晃的賄賂——賄賂一下張校長,請張校長未來多多照顧我的病人,大力支持我的工作。”
張閱雨忍俊不禁,點點她的額頭,“就你會說。”
她是“有聲”語言康複中心學校的校長,這是上海唯一一家人工耳蝸培訓學校,也是市人工耳蝸的定點康複機構。
人工耳蝸可以簡單理解為一種電子處理器,聽障患者長期失聰,往往並不能理解言語之意,也很難掌握正確的發聲方式,在植入人工耳蝸之後,就需要到專業的語言康複中心去學習訓練。
陶教授和張校長的愛情故事就是因聽障病人而萌芽的,而這是唯一一家培訓學校,顯而易見,許馥未來的病人也會來到這裡,因此才有“賄賂”一說。
許馥見張閱雨鬆了口,立刻把她拉來玄關的鏡子前,將絲巾圍了上去,比銷售還專業,“您看,水藍色的,他家好難得出這種顏色,油畫一樣,您膚色白,最合適的了。”
張閱雨愛好不太多,絲巾算一個,她左右看看確實漂亮,笑著收下了。
那邊陶教授喊了,“都彆美啦,快來,開飯啦!”
陶教授老家是四川的,在上海讀書,也就留在上海發展,川菜和滬菜混合雙打,又是許馥最愛的家常菜,饞得她坐下就開始咽口水。
今天實在太忙,病人病情不明朗,她一天光病房就巡了三四趟,中午就啃了個乾麵包,現在餓的胃都隱隱作痛。
但陶教授向來儀式感很足,他端起一杯茶,深吸一口氣,開始娓娓道來,“今天是個特彆的日子,為什麼呢?第一……”
他剛起了個頭,茶杯就被碰了一下,陶染舉著茶杯,笑道,“先乾個杯吧?我餓了。”
“這孩子!”老陶很不高興,豎起眉毛來,但許馥和張閱雨也都端起來了杯子,大家便一起碰了杯。
陶染示意老陶,“請夾菜。”
老陶氣勢洶洶地夾了一塊魚肉,道,“先開動吧!”
“你的話太長了,太囉嗦,”張閱雨也動了筷子,道,“化繁為簡吧。”
“我都還沒說……”老陶委委屈屈,重新提了勁兒,開始演講,“今天是個特彆的日子。第一,我今天休息;第二,我老婆今天休息;第三,我兒子今天正式入職了A大,找到了工作;最最重要的是,許馥同學終於順利畢了業!值得慶賀!”
許馥已經幾口菜下肚,聞言差點嗆住。
聽他說陶染“找到了工作”時就感覺很不對頭了——陶染的能力是實打實的強,把人家說得很就業難一樣……他回A大都有點委屈了行麼?
結果話頭拐到她這兒,搞得她也好像畢業難一樣——她的能力也有目共睹好的吧?
張閱雨果然聽不下去,替她說話,“什麼叫‘終於’,我們馥馥可優秀了好吧?”
許馥洋洋得意地點頭。
點了沒兩下,張閱雨又道,“就是不結婚。”
老陶深有同感,道,“就是,對象天天左一個右一個的,一點長性都沒有。我那天在網上看到說,咱們這一輩人,東西壞了喜歡修,他們這一輩人,東西壞了直接扔。”
他拍拍許馥肩膀,“你也是太挑剔了,一點小事就總要鬨分手。要向我學習,修修補補不就過來了嗎?”
“哦?”張閱雨冷眼道,“修修補補什麼了?”
老陶自覺失言,冷汗都要下來了,許馥不能見死不救,隻好挺身而出,“快了,快了,我也想定下來了。”
陶染驀地抬頭,深深望了她一眼。她渾然不知,安撫二老道,“談戀愛沒意思,還是結婚好。找個合適的人,我立馬嫁了!”
“什麼樣的人合適呀?”張閱雨問。
“這個嘛……”許馥語塞著,猶疑的目光不經意和陶染對視了一下,沒想到剛看過去,他那邊就失手打翻了茶杯。
好像是正準備喝茶,不知怎麼手滑了一下,茶水從桌上濺開,染在了他白色的高領毛衣上。
哇哦。許馥在心中暗笑。
終於有一天見到高嶺之花翻車了。
不知是不是潔癖的緣故,陶染向來喜歡穿淺色。
之前在學校就總是各種白襯衫,有一次陶教授把許馥叫來家裡,結果自己臨時有病人回了醫院,她百無聊賴待在客廳等,陶染從臥室出來,穿了一身睡衣——也是白色。
讓許馥很不理解。
穿這麼乾淨就不怕吃飯濺上嗎?
不過這人手穩得很,吃什麼都從來沒濺上過,讓她沒有笑話可看。
陶染陶染,也不能白叫這個名字。
這下總算沾染上了些吧?
他平靜地起身,“我去換下衣服。”
許馥心裡暗爽,麵上虛情假意地關心,“沒燙到吧?”
這時,她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胡蝶的電話。
她少見胡蝶那麼焦急的聲音——
“馥馥,快回來一趟!32床的病人……梁姁的媽媽,現在呼吸困難,估計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