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到了,天暗得越來越早。
天空淺淡青色的時候她離開,之後迅速就變成了深重的藍,雲朵像被撕碎的棉絮,或交疊,或舒展,隨意扔在天空上,到了現在,月亮也跟著冒出半個角,觀看著大地上發生的無數快樂和悲傷。
他從許馥那兒出來,被護士站幾個女孩的聊天吸引了,裝作在等人,強行聽了會兒牆角。
“許醫生的新男朋友看到沒?”
“看到了看到了,媽呀,也太帥了吧。她第一次談混血兒吧,不知道這個乾什麼工作的?”
“一看就是有錢人,總裁什麼的吧?西裝肯定是高定,還是暗紋,挺低調的。而且聲音好聽,人超級禮貌,我感覺比她之前談那個富二代要強。”
“哎呀,那富二代也不錯的呀。騎摩托車在醫院大樓下等許醫生的時候多招眼,年輕有活力,而且人很幽默嘴很甜的好不啦,還三天兩頭給我們送下午茶。”
“我還是喜歡她大學時候那個男朋友,很有書卷氣很白淨的,等她很久都沒一句抱怨,往那兒一站一棵小白楊似的,每次許醫生和他說話他都臉紅。”
“真想讓她開個課給我們,去哪裡找這麼優質的男人啊?”
“我上次問她啦,她建議多參加聚會,還說我有空的話可以帶我一起,人超級好的。但是我下了班隻想回家癱著真的,根本不想出去,可能我這就是單身的命?”
“我也和她聊過!她當時對我笑了一下,說‘男人也是一種不錯的解壓方式’。媽呀,我當時心動了誰信?我怕不是性取向有點問題吧?”
“你要這麼說,我也可能有點問題姐妹……記不記得我上次被個病人家屬指著鼻子罵,還被投訴,聽說當時本來要扣薪水的,後來是許醫生幫我出麵解決的,她甚至還幫我道了歉。不然我當時真的想辭職回老家了,這麼點薪水還扣,我差點房租都交不起……”
“優秀的女人才會遇到優秀的男人是不是?吸引力法則吧?我決定了——今晚我準備去健身了,有沒有一起的?”
“我今晚值班。”
“我今晚和朋友去吃火鍋。”
“OK,那我回家躺一躺,明天再健身吧。”
……
夜已經深了,陳聞也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眼神發愣地看向天花板。
醫院的燈總是很亮,如白晝般,試圖驅散人們心中的陰霾。他盯了一會兒,突然感覺燈光炫的他眼花,緊接著頭暈起來,隱隱有些想要作嘔,於是隻好閉上了眼睛。
她的模樣浮現在他眼前。
撫上他發頂的時候總是溫柔,笑意掛在嘴角,音調永遠輕軟。
——“輸也沒關係,被偏愛的小孩,不需要奪冠。”
可如果被偏愛的小孩太多了呢?
思緒被手機鈴聲打斷,他接聽,“喂?”
淩祺聲音很大,“阿也!睡了嗎?”
陳聞也沒好氣道,“睡了。”
淩祺迫不及待,“調查結果馬上出來了,我剛打聽到。”
燈光仍刺眼,病房裡的空氣好似不流通,手機放在耳邊,隱隱約約的電流聲仿佛穿透了耳朵,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利落地翻身下了床,套上了外套出去,“嗯,你說。”
“排除了刑事犯罪的可能性。”淩祺義憤填膺,恨恨道,“領航的手腳夠乾淨的,把事故責任全部都推到了一個死人身上。明明就是他們怕東窗事發,特意派人撞死的——”
“死無對證,就不要說了。”陳聞也穿過長長的走廊,往天台上走,道,“撞人的人,具體身份信息有了麼?”
“有了。那根本不是個正兒八經的賽車手——一個二流子,社會閒散人員罷了,現在掛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車隊上,一口咬死自己第一次參加比賽太緊張。”
“家庭關係呢?”
“無父無母,沒結婚沒對象,孑然一身。”
“是麼,”陳聞也沉吟下,道,“不急,再等等看。”
“對了,你身體恢複怎麼樣啦?”陳聞也在淩祺心中形象太無堅不摧,導致他最後才想起來關心他的身體,忙找補一句,“大家都很想你。”
“沒什麼事,快出院了。我住院的這段時間有人離職嗎?”
“……你想太多了吧大哥?你不就有點耳鳴麼,這是什麼大事兒,誰還能棄你於不顧啊?再說你也是馬上要去F1的人了,誰會這麼沒眼色,放著大腿不抱?”
陳聞也懶得和他說車被動手腳的事,又問,“那有人請假嗎?長假。”
“長假倒是有幾個……”
“好,他們的信息發我——”
天台的鐵門今天不太一樣,好像被誰堵上了似的,陳聞也用了點力氣才推開。
門“吱呀”一聲響,不遠處的女人轉過頭來。
白大褂在深沉的黑夜中尤為顯眼。她沒戴眼鏡,也沒紮頭發,長發被風吹撫著,淩亂地散在胸前。
纖細的手指撚在唇邊,在黑夜中猩紅一點。
她嫋嫋吐出一口煙圈,柔聲笑道,“啊呀,真不巧——”
“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