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正和李保兒對視了一眼。那可不一定。
他們自己也有秀才甚至舉人啟蒙老師。李保兒還算能跟得上老師講的課,陳文正隻想打瞌睡。
但陳標操著一口黏黏糊糊的小奶音給他們講課時,他們都聽得津津有味,學習進度一日千裡。
當然,這並不是陳標能力比秀才舉人老師強,而是秀才舉人老師們教導的方向和陳標不一樣。
即使元朝科舉斷斷續續,但文人要出頭,仍舊朝著科舉去。
他們教導學生,首先是熟讀熟背四書五經,然後再背先賢們的經義。
這一步路,在坐不住的“老”蒙童們那裡就直接堵死了。
陳標教人則帶著後世的眼光。
首先,他要明確聽他講課的人讀書是為了什麼。
一是識字,可以自己讀書自學;二是明理,懂得經史子集中經典故事中要闡述的大道理。
所以陳標教導彆人時,直接就將拗口的“雅文”,改成了通俗的白話文。
這些“老”蒙童們看不進四書五經,但通俗話本都看得津津有味。
經史子集裡的故事,精彩程度不比通俗話本差。陳標再用後世的故事編一些有趣的衍生小故事,連陳文正這種純粹的“大老粗”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僅如此,陳標還讓人用經史子集的故事畫了話本,寫了戲本。
現代的小朋友,你讓他聽文言文成語故事,他會哭給你看;你讓他聽通俗成語故事,他會比較感興趣;如果是成語故事話本,他自己看得津津有味;換成了成語故事動畫片……你就得防著他偷偷開電視了。
陳標有的是辦法讓“小朋友”認真聽“故事”。
被陳標係統地教導了十天半個月後,彆說陳文正,連李保兒聽其他人上課,都會忍不住打哈欠。
李善長知道陳標教書的能耐。
陳標教陳家下人的時候,李善長多次旁聽,並拿著小本本記了一大堆東西。
他沒讓陳標教其他人,一是擔心陳標身份暴露,二是擔心陳標太過勞累。
但現在……李善長他真的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朱元璋麾下將二代們的老師們都差不多跑光了,總不能真的讓這群囂張跋扈的二代們就閒著四處惹是生非吧?
李善長一邊給朱元璋寫信,一邊咬牙切齒,不小心捏碎了一根毛筆。
他把毛筆丟一邊,很自然地拿起另一根毛筆。
顯然,他已經對自己氣憤之下捏碎毛筆的事習以為常。
“爹爹,給你蜜餞,娘給我的,我給你留了一個。”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進書房。
李善長趕緊把筆放下,將小女孩抱起來:“二丫頭,你怎麼下床了?腳不疼嗎?彆亂跑。”
小女孩把懷中手絹展開,捏住蜜餞送李善長嘴中:“不疼了。大夫說,我可以下床走。”
李善長含著蜜餞,嚴肅道:“下床走,不是下床跳。老實點!”
小女孩靠在李善長懷裡,乖巧道:“好。爹爹,你在寫信?”
李善長拿起毛筆:“對。你彆亂動。”
小女孩點頭。
李善長抱著小女兒繼續寫信。
小女孩則晃晃小腳丫,小聲讀著李善長信中自己認識的字。
李善長的夫人從書房門口路過,伸頭看了書房一眼,笑著搖搖頭離開,去給大女兒換藥。
大夫說,大女兒的腳雖不能恢複成以前模樣,但若好好養著,尋常走路至少不會疼。
李善長的夫人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腳。
丫頭們不纏腳,在朱大帥軍中也能找到好人家,不用再吃自己和大丫頭吃過的苦,真好。
李善長讓人將信和緊急的公務一同快馬加鞭送去揚州。
他剛寄出信,就有人拜訪。來者拜帖落款居然是葉琛、宋濂、王褘和四個不認識的人。
李善長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
冒、冒名?
不管了!是個能讀書習字的文人就成!至少整理文書的工作可以分給他們!
李善長來不及放下女兒,抱著女兒就衝了出去。衝得太快,他還把一隻鞋子踢掉了。
李善長府邸的門人非常懂事,見來拜訪的是文人,還未稟報就將人請進門,好茶好點心伺候著。
在李善長中堂坐著的七位文人見李善長光著一隻腳跑過來,懷裡還抱著一小女孩,都驚訝極了。
李善長雖不認識這七個人,但見他們氣度就明白可能不是假冒,立刻上前作揖。
作揖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懷裡還抱著小女兒,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小女孩非常懂事地伸手作揖:“叔叔伯伯們好。”
李善長尷尬地將女兒放在地上:“剛我正抱著二丫,太激動了就……真是……”
李善長尷尬得說不下去,隻不斷拱手作揖。
七位文人先麵麵相覷,然後紛紛起身回禮。
“李公不必介意。”
“李公如此看重我們,是我們之幸。”……
仆人拎著李善長的鞋子跑進來,幫李善長穿好鞋子後,又抱著小女孩跑走。
八人再次重新見禮,一片和樂融融。
這時候,陳標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進來,進門就大吼:“李叔!你究竟和我娘灌了什麼迷魂湯!她居然同意我去當什麼小先生……啊,有客人?怎麼沒人告訴我。”
李保兒跟著陳標跑進來:“標弟,你怎麼跑這麼快!彆摔……唉?李叔,有客人?”
李保兒和陳標麵麵相覷,然後整理衣衫,乖乖和這幾個明顯是文人的客人們問好。
李善長臉色一白,趕緊想把陳標送走。
但族弟葉琛和師弟王褘非常默契地搶先幾步跨出,擋在了李善長前麵。
族兄葉錚和師兄宋濂非常默契地露出和善的笑容,異口同聲道:“你可是應天有名的神童陳標?”
陳標:“……其實我不是神童,我很笨,真的很笨。”總覺得有問題,先否認絕對不會有錯!
李保兒:“……”糟糕!我現在好慌!
李善長:“……”冷靜!我一定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