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兆星稍稍落後周嘉榮兩三步,快到馬車時,前麵的周嘉榮忽然扶著馬車不動了。
穆兆星等了幾息,還是不見動靜,心底疑惑,莫非三皇子的身體還未痊愈,上馬有些困難?三皇子性格要強,可能是不想讓人看出來。
穆兆星正欲上前不動聲色地幫周嘉榮一把,卻發現他渾身抽搐,握住馬車扶手的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鼓起,駭人得很。
“三殿下?”穆兆星喚了一聲,周嘉榮彷佛沒有聽見,渾身抖如篩糠,狀態極為不正常。
穆兆星心裡咯噔了一下,疾步上前,隻見先前還好好的周嘉榮此刻麵色煞白,雙目圓睜,瞪得老大,牙關直打顫,似乎受到了某種不小的驚嚇。
可環顧四周,一切如常,難道是三皇子的傷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穆兆星懊惱得很,都怪他急著案子的事,回來見三皇子一切如常,便沒多過問他的病情。
“來人,去請太醫,再派人通知皇上和貴妃娘娘。”穆兆星當機立斷,案子再重要,都沒有三皇子殿下的身體更重要,還是先讓太醫過來給三殿下看看再說案子的事。
“皇上”兩個字刺激到了周嘉榮,他驟然回過神來,嗬道:“不用,我沒事!”
穆兆星擰眉,很不讚同。三皇子不知道,這一刻他就像是被拋棄的幼狼,惶恐無依,眼底寫滿了恐懼,臉上一片迷茫。
這還叫沒事?
不過未免刺激到他,穆兆星沒堅持,隻是耐心地勸道:“臣看殿下的身體似乎很不舒服,不若回寢宮,再請太醫來一趟吧!”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周嘉榮很清楚,他的身體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今天純粹是被突然冒出來的那行字給嚇的。
此刻他心亂如麻,也不適合去見……父皇。周嘉榮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可置信,伸手抓住穆兆星的胳膊:“先回寢宮吧,我歇歇就沒事了,不用請太醫,省得驚動了母妃,她又要擔心我了。”
穆兆星不讚同:“殿下乃是千金之軀,身體為重,諱疾忌醫才會讓娘娘擔心。”
周嘉榮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是皇子還是你是皇子?我說不看就不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先扶我回寢宮!”
兩腿發軟,走路都要他攙扶了,還說沒事!平時這個皇子表弟可一向跟他不親近,更彆提說讓他攙扶了。穆兆星在心裡歎了口氣,依言先扶著周嘉榮回了寢宮,準備回頭再問問伺候的奴仆,三皇子最近的身體情況,若是狀況不佳,便是會讓三皇子不高興,他也要將此事稟告貴妃娘娘。
周嘉榮躺到床上,蓋上了厚厚的被子,冰冷的手腳逐漸暖和起來,腦子裡再度不受控製地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句話。
情感上,他不相信那句話。幾個兄弟中,父皇最疼他了。父皇對他的好,整個皇宮、朝廷都有目共睹,而且他母親是僅次於皇後娘娘的貴妃,外家也戰功赫赫,論出身論受寵他無不壓周建業一頭,父皇怎麼會舍他而選周建業那個偽君子呢?
若父皇不看好他,這麼多年,為何對他最好?花在他身上的精力和時間也遠遠超過其他兄弟。
可理智上,他卻知道那句話很可能是真的。前兩次,彈幕上話隨著越影屍體的找到,幾乎都快一一應驗了。還有周建業今日那番表麵為他好,實則處處給他挖坑的作態,更是側麵驗證了這些話的真實性。
隻是一想到平日對他疼寵有加的父皇竟然完全沒考慮過他,甚至……在知道周建業對他下毒手後還堅持立周建業為儲君,周嘉榮就有一種被至親之人背叛的感覺。
若父皇一開始便不看好他,無意於他,為何又要在朝野上下對他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寵愛和重視,又為何要給他這麼多的希望,最後再生生將他的這些希望給碾碎!
父皇何其殘忍!
突然遭受這麼一個雙重暴擊,周嘉榮長久以來堅持的信念幾乎快崩潰了!
他木木地躺在拔步床上,兩眼空空,了無生氣,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看得人心疼不已。
穆兆星回頭就看到這一幕,頓時大驚,他剛才輕聲問過偏殿伺候的奴仆,三皇子的身體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怎麼會突然這樣?他盯著周嘉榮看了幾眼,突然意識到,三皇子看樣子是心神受到了某種劇烈的打擊,倒不像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可有什麼樣的事能讓他暫時放棄去找陛下替他和越影討回一個公道,這樣喪氣絕望地躺在床上?
穆兆星實在想不出來,猶豫片刻,想關心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隻得乾癟癟地:“三皇子殿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不若說出來,興許,臣能為殿下分憂解勞!”
許久,殿內都沒有任何聲音,就在穆兆星以為周嘉榮不會回答時,忽地聽到周嘉榮木木的聲音:“大表哥,我真的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嗎?”
穆兆星臉上難得浮現出詫異的表情:“三殿下怎麼會如此問?陛下寵愛三殿下可是滿朝都出了名的。”
周嘉榮似乎找回了一點精氣神,問道:“小時候大舅舅手把手教你寫過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