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事若不嚴懲,來日恐後患無窮。
她的小玄孫才剛出生,就有人容不下了,這孩子沒有親額娘護持,前路該有多坎坷。
“皇上,皇後新喪,保成也不能留在坤寧宮,你打算叫誰來撫養他?”
太皇太後突然開口問道。
康熙猶豫了,因為保成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是皇後所出的嫡子,宮裡其他妃嬪都沒資格養育他,更不可能像保清一樣送出宮去交給大臣家撫養。
康熙看向太皇太後——
若瑪嬤肯親自撫養,自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太皇太後卻搖了搖頭:“皇上,你若將他送到慈寧宮,可知意味著什麼嗎?你當真想清楚了?”
保成雖然是嫡子,但也隻是嫡子,身份上雖比其他皇子高出半頭,但也並不真的尊貴到超然的地步。
可一旦他被康熙交由太皇太後親自撫養,那就會被其他人加以更高的期望,因為太皇太後是親自撫育過兩代帝王之人,太過特殊。
這也是為何宮中皇子接連養不活,太皇太後也未曾想過出手的緣故。
康熙才二十一歲,他遠不到需要立儲的年紀,太皇太後不想讓有心之人利用自己的慈愛來逼迫康熙。
在她心裡,玄孫遠不及孫子來得重要。
康熙走過去低頭看著被蘇麻喇姑抱著懷裡哄睡了的保成,心裡充滿了猶豫。
其實在皇後尚未臨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立儲之事。
如今三藩打出前明的旗幟拉攏漢人,擺出一副要與大清劃江而治的架勢,朝中漢官難免人心浮動。
八旗將士再勇猛,滿人的數量依舊稀少,想要穩固江山,叫漢人歸心才是重中之重。
漢人最重嫡庶傳承,索額圖提出要立儲之時,幾位漢人大學士皆有附和之意,可見人心所向。
若他順勢將嫡子立為太子,既能穩固人心,也能叫漢人知道大清朝願意接受漢文化,更有利於天下歸心。
但弊端亦是很明顯的。
一來保成太過年幼,一旦立為太子,必是眾矢之的。
如今尚未立儲,就已經有人容不下他來暗害了,若當真立儲,如何能確保他的周全?
二來,滿洲親貴絕不會輕易接受一道聖旨立下的皇太子。
因為裁撤三藩引發的亂局,已有不少宗室王爺蠢蠢欲動,甚至傳出要重啟八王議政的舊俗,在這個當口,他們絕不會接受不經推舉隻因是嫡子便立為太子。
立儲之事有利有弊,康熙亦是權衡良久也無法下定決心。
祖孫兩個正沉默著,門口突然傳來哭喊之聲,隨即一個女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進來。
“皇後年紀輕輕的,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啊——”
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已年過三旬,卻依舊愛哭,紅著眼睛撲到太皇太後身邊,“皇額娘,這可如何是好啊!”
康熙看了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也看了看康熙,然後祖孫兩人一起看向在蘇麻喇姑懷裡睡得分外舒坦的保成。
蘇麻喇姑最是善解人意,立刻將保成送到皇太後的懷裡。
皇太後從未曾生養過,突然被塞來一個丁點大的娃娃,一時間手忙腳亂,連哭都忘了。
就在保成無知無覺之時,他就這麼被送給了非親生祖母。
“額娘,皇後走得匆忙,就留下保成這麼一點骨血,我實在舍不得他受委屈,隻好麻煩額娘先辛苦一段時日了,我如今,隻信得過額娘了。”
康熙如是說。
“是啊,皇後一向孝順,你不是也總說與她親近嗎?這也是你的親孫兒,你可要好生照顧。”
太皇太後也如是說。
皇太後有點懵,她覺得這重任來得太過突然,卻又覺得太皇太後和康熙不會騙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最後還是點了頭,在蘇麻喇姑的陪同下,先抱了保成回她的寧壽宮去了。
“額娘純善,還得勞煩瑪嬤多加看顧。”
康熙不放心的說道。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你放心,寧壽宮上下我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護著呢。”
她這個侄孫女兼兒媳婦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人沒有絲毫的防備心,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她在暗中護著的,如今再多護一個小玄孫,也不算什麼。
康熙正要道謝,顧問行又走了進來。
一向以笑麵虎聞名皇宮上下的顧太監難得帶了怒容,咬牙回稟道:“皇上,安親王不肯離去,說今日若是見不到皇上,他就撞死在宮外!”
康熙今日大喜大悲,心口一直堵著,隻是在太皇太後麵前,他不敢發作罷了。
如今聽到顧問行傳話,騰地一下火氣就躥了上來,怒喝道:“他聾了嗎?聽不到宮裡的喪鐘?他既然想死,朕這就去親自送他歸西!”
說罷他竟是去取掛了在牆上辟邪用的寶劍,拿在手裡就要往外衝。
太皇太後順手抄起剛剛逗弄保成用的撥浪鼓,用力一擲,正好打在康熙的手肘處,康熙吃痛之下一鬆手,劍就掉在了地上。
屋裡伺候的奴才們早就識相的以頭杵地,權當自己不存在。
康熙喘著粗氣捂著手肘,卻停在原地,不再往外衝。
“皇後薨逝,皇上悲痛不已,傳令內閣,按例輟朝五日。”
太皇太後緩緩的開口說道,好似剛剛丟撥浪鼓打孫子的人不是她一樣。
顧問行應了一聲,然後問道:“那安親王——”
太皇太後走過去將康熙拽回來按坐下來,然後冷冷道:“等他撞完了叫人送回王府去,彆給皇後添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