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若是換作旁人,早就千恩萬謝感恩戴德了,但秋穗誌不在此。雖心中感動於老太太真的有為她之後的人生考慮,但也無奈於這樣的人生,其實不是她想要的。
但能怎麼辦呢?秋穗自然是不能也不敢直言她不願伺候五老爺,也不願做他的妾的。
秋穗隻能說:“老太太您心裡有奴婢,奴婢是知道的。隻是在奴婢之前已經有了綠俏和香珺她們,奴婢實在怕有負您老人家的厚望。”
“你同他們不一樣。”老太太說,“你識文斷字,知書識理,我瞧五郎多少有些欣賞你。你也素來行事穩重,不會像香珺那樣冒進,人又聰明,我想你是萬不會惹得五郎不高興的。”
老太太既心意已決,再無商量的餘地,秋穗這會兒若再婉言拒絕,便就是不識抬舉了。
但好在還不至於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即便是去了五老爺的修竹園伺候,她也可有再行周旋的時機。說到底,老太太還是擰不過五老爺的,隻要五老爺沒那個意思,她便就還有機會。
所以秋穗思來想去,便先應道:“老太太信任奴婢,奴婢定當好好侍奉老爺。就如在閒安堂伺候老太太您一樣,去了修竹園,奴婢也定恪儘職守,忠心耿耿。”
見她同意了,老太太忙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然後也沒留她繼續在身邊伺候用飯,隻叫她回去沐浴更衣,短作歇息,然後直接去修竹園。春禾借口說怕日後不能時時在一處共事了,想姐妹臨彆前再說些體己話,老太太也準了。
這回同之前不一樣,之前雖然知道老太太有這個意思,但到底她還沒付諸行動。而這回,老太太是把話說到了明麵來,並且直接就打發了秋穗今夜就去修竹園伺候。
春禾途中稍稍耽擱了些,然後才加快步速追上秋穗。追上人後,她頗氣喘籲籲的低聲同她道:“方才我問了柳芽兒,柳芽兒說,方才四老爺來過閒居堂。如此謎底便揭開了,老太太之所以這麼著急打發你去修竹園,想來是四老爺說了什麼。”
府上四老爺是個什麼混不吝的東西大家都知道,仗著侯府公子的身份,家裡後院鶯鶯燕燕的不說,外頭也是勾欄瓦舍的常客。雖內裡空空,但偏有張還不錯的皮囊,他院兒裡妻妾為他爭風吃醋的事兒幾乎隔幾日便上演一場。
去修竹園五老爺那兒伺候,倒還能博個前程和一份安穩日子過。若真叫四老爺得了去,那可真是隻有一緞白綾勒死自己這一條路可走了。
隻是奴不能議主,彼此皆心中有數,但卻不好說出來罵個痛快。
春禾悄悄打量著秋穗神色,這會兒也有些猶豫了,她訕訕道:“秋穗,你也著實該重新想一下自己的前程了。之前我一直讚成且支持你贖了身契回家去,但如今被他……”她悄悄更壓低了些聲,嫌惡得五官亂飛道,“被他看中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若真非選一個,那毫無意外,自然是五老爺的。”
她們的屋子在老太太正屋的後排,走幾步就到了。進了門後,二人照樣叉起門閂來說悄悄話。
這短短一路走來,秋穗也想了很多。她心中權衡了一番,覺得或許趁此機會去修竹園伺候,反倒是要比在閒安堂還略好些。
老太太是左右都不肯放她走的,屆時她去了修竹園,身契被捏在五老爺手中,或許去向五老爺求情,反倒要比向老太太求恩典來的有用些。老太太想留她,而五老爺想必是會絞儘腦汁想打發了她的。
這樣一想秋穗便豁然開朗起來,心中直道實在是天無絕人之路。
至於四老爺……待她之後贖了身契回了鄉下,她想四老爺也不可能會一路追她到鄉下去。
秋穗說:“我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不到最後一步,凡事都還有轉機。隻是我今夜便要走,日後再不能日日同姐姐一處共事了。還有老太太那裡,也要勞煩姐姐多多費心了。”
便是親姊妹,長大了到了婚嫁之齡,也都是要各自奔各自的前程的,鮮少能一直相伴到老,何況是她們這樣半路的姐妹。可春禾雖懂這個理,但畢竟她從十歲就認識秋穗了,眼下多少也有些舍不得。
但春禾還是安慰說:“你雖去了修竹園,但咱們都還是在侯府共事,也能常見。老太太那裡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照看著的。隻是你此去還得多多留心才行,五老爺雖很好,可他畢竟是府上郎主,他也隻是在對老太太時恭順謙和,平時可是個冷麵閻王,連我瞧著他都有些怕。”
秋穗懂春禾的意思,本來伺候郎主就不比伺候內宅女眷來的方便和舒服,何況五老爺還是掌刑事的官兒。聽說刑部有各種專門對付罪犯的刑罰,在刑部供職過的人,都極冷酷無情。
秋穗想到了五老爺的那張臉,其實論長相他倒是個極清俊矜傲的富貴公子,隻是他不苟言笑的樣子,也的確足夠唬人。
但她想,身為奴仆隻要做好分內之事,不給他挑錯的機會,想來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也不會多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