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朝前踏出一步,輕聲細語地打商量:“小兄弟,我們有事詢問內門弟子,能否行個方便?”
“不行。”打雜的弟子這回抬眼看人了,他見眼前一行人衣著不凡,麵相一個賽一個的好,以為是山下哪個城中來的富家千金公子,話說得依舊不留情麵,“紫薇洞府有紫薇洞府的規矩,不論什麼事,非門中人不可入內。”
薛妤沒那麼多時間耽擱,她手掌朝下一翻,掌心中的身份牌朝上,牌麵上描著青麵獠牙的紋路,怪誕詭異,獨特的靈壓如水紋一樣一圈圈蕩漾開。
她清聲道:“聖地斷案,朝前帶路。”
門中弟子睜眼一看,頓時什麼睡意都飛了,他將手中掃帚往地上一丟,拱手行了個禮,連聲道:“恕在下眼拙,大人們快請進。”
另一個打雜弟子見狀飛一樣溜進門裡報信去了。
沒過多久,就有一器宇軒昂的白衣男子迎上來,他一來,便抬了抬衣袖,朝最前頭的薛妤做了個揖,朗聲道:“不知聖地出行,有失遠迎,萬望諸位見諒。”
帶他們過來的弟子為他們介紹:“諸位大人,這是我們紫薇洞府的大師兄,掌門首徒,司空景。”
薛妤淡然受了這一禮,直接免去寒暄這一步,開門見山道:“我們現在接手調查雷霆海塵世燈失竊一事,聽聞貴宗之前也派人去解決過海中雷電失控的現象,因此特意前來了解情況。”
“我聽門下弟子來稟報時,就猜到諸位是為這事來的。”司空景聞言苦笑了聲,道:“不巧在下就是那批人中的一個,姑娘有什麼想問,儘管開口問。”
“塵世燈是誰的?”司空景原以為她會問他們那次前去雷霆海遇到的事,前後始末,結果沒想到她一開口,竟問了這個問題。
“不瞞姑娘,塵世燈是家師的靈寶,也是由他出手將那燈放入海塔中的。”
司空景的師父,也就是紫薇洞府的掌門人。
“既然如此,塵世燈消失,他為何不尋?”薛妤聲線清冷,有一瞬間幾乎是審問鄴都大獄囚犯的語氣,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聲色漸漸有所緩和:“你們可有派人找過?”
“未曾。”司空景脾氣不錯,薛妤問,他便答,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樣子,當下徐徐道出原委:“家師得知此事後,隻說了句它的作用發揮到了儘頭,不必再尋,尋來也鎮不住那海中的雷霆了。”
所以天機書讓她找什麼燈?
薛妤幾乎是一瞬間擰起了眉。
“姑娘是接了天機書的任務,要尋找塵世燈?”將她突然不說話,司空景有所猜測,問了這麼一句。
“正是。”梁燕時時掛著淺淺的笑,說話客氣得令人身心舒坦:“如果少掌門有什麼線索,還望給個方便,我等感激不儘。”
這世間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光怪陸離的事,也因此,塵世燈的任務層出不窮,不止薛妤,像司空景這樣的門派砥柱也要出山門接取任務。
所以他一猜就能猜出來。
“如果任務難度星級高的話,或許,姑娘可以往另一方麵理解。”
司空景算了算今年清算任務的時間,又不知想起了什麼,看薛妤的眼神中帶上了點戚戚然的同情之意:“四日前的祈風節,跟塵世燈一起消失還有霧到城金光寺的佛寶。那寺開了幾百年,渡化過不少冤魂亡靈,佛寶一消失,寺裡難纏的東西隱隱有重新蘇醒的預兆。”
“這事發生之後,寺裡主持隻好臨時出關,親自鎮壓,現在霧到城已經嚴格限製了出城的人數,出動了許多人去找。”
“所以有沒有可能——”司空景看著薛妤那張冷若冰霜的美人麵,遲疑地道:“天機書並不是想讓姑娘找塵世燈,而是要姑娘找到丟失的佛寶,又同時想讓姑娘平息雷霆海的風波,讓裡麵的東西不再作祟。”
說得直白點,就是既要解決雷霆海的事,又要去找丟失的佛寶。
薛妤的臉色幾乎要結冰。
司空景苦笑了下:“這也隻是我的一種猜測,畢竟……有接過這樣的任務。”
弄清任務內核的那一刻,也曾毫無風度破口大罵過。
沉默片刻,薛妤抬眼,簡短地道一句:“謝了。”
說完,她帶著人雲一樣從內門飄了出去。
等他們走遠,司空景身邊一個內門弟子皺了下眉,道:“這些人是不是太傲氣了些,師兄你好歹是正兒八經的掌門首徒,我們紫薇洞府傳出去名聲也不弱,隨意來個人就這樣說話——”
司空景好脾氣地打斷他:“聖地嘛,都這樣。”
“而且如果真是高星任務。”司空景腦海中閃過幾段慘不忍睹的畫麵,道:“給誰,誰都得是那樣。”
出山門之後,薛妤如一尾俯衝的雲燕般輕盈躍了出去,後麵幾人連連跟上,直到山腳下的一片淺灘,才停下來。
她隨手將手中的天機書甩給不緊不慢綴在後麵的溯侑。
後者微楞,長指夾著那張薄薄的卷軸,一雙上挑的桃花眼隔著未完全化開的山霧,看人時帶著山風一樣的寒意,偏偏被他精致的眉眼生生壓下去,現出一種既張揚又乖巧的矛盾感來。
“打開,看。”薛妤揚了揚小巧的下巴,聲音跟心情一樣冷:“幾顆星。”
溯侑垂眸,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落下來,襯得他眼尾肌膚如雪般白。
他看向自己掌心,質感不凡的卷軸靜靜躺著,入目即是四顆亮眼的星。
“四——”他才說了一個字,上麵的星就閃爍起來,在他沉如水的視線中急促躍動,最後又硬生生蠕動出半顆星來。
“四星、半。”他徐徐將話補齊。
抬眼,就見到那位山崩不改於色的鄴都公主難以忍受地閉了一下眼,薄而殷紅的唇緊緊抿了一下。
這是他這幾天來,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生動的鮮活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