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得見》文/應橙
2022.6.16
“第八號台風‘獅子山’將於9 月5日以熱帶風暴級在文昌、瓊海到萬寧一帶沿海登陸,目前我市距其56公裡,台風至夜間進入北部灣,預計今明兩日將有陣雨到暴雨……”
“啪”地一聲,林微夏把收音機給關了,繼而把過燙的粥端到餐桌上,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耳尖,然後拉開一張凳子坐下。
清粥冒著熱氣,中年女人拿起湯勺喝了兩口粥後,想起什麼問道:“微夏,今天是你轉去深高的日子對吧。”
“是。”林微夏盛了一碗百合排骨湯遞給她。
“深高好啊,微夏,你這是給我們老林家長臉了。”林女士語氣不由得自豪起來。
林女士的主業是賣批發水果。這幾年,林女士靠著她嘹亮的一口嗓子和圓滑的處世態度,牢牢在水圍這一帶水果市場占據著一席之地。
這幾年雖然市場競爭大,但靠著林女士多年打拚和人脈積累,生意也還不錯,進而開了間水果店。
在南江,沒有人不知道深藍一中。它是一所私立高中,這所學校有著高質量的師資隊伍和教學模式,主要圍繞課程教育和藝體進行發展,重本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甚至有人戲言,進了深高,等於一隻腳踩進了知名高校的門檻。
南江很多家長擠破頭想把自家小孩送進深高,但這所私立高中不僅限製招生人數,還有嚴苛的筆試麵試,高昂的學費更是讓大部分人望而卻步。
能留下的大部分都是生在羅馬的人。
還有人說,進入深高意味著階層的跳躍。
深高為了掌握最好的生源,每年會特招幾個成績極其優異的學生進入學校。最重要的是,是深高主動向林微夏伸出橄欖枝,並為她免去了學費及學雜費。
人人想上卻不能想的學校,自家小孩卻輕鬆地上了,林女士作為家長,早早就自豪地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了。
現在水圍巷的人都知道,林微夏進了深高。
“不過,微夏,高一新生入學的時候,深高不是找過你,你當時不是拒絕了嗎?這次怎麼又想轉過去了?”林女士問道。
林微夏正打算回答,“哢嗒”一聲,門打開了,一道高瘦的影子垂下來,落在桌麵一角。
高航睜開惺忪的眼,打了個哈欠掃了眼桌麵:“不是吧,還能再素點兒嗎?姐你好歹往粥裡扔點肉末吧。”
他剛上初中,早自習比林微夏晚,所以起得也晚。
“我想喝艇仔粥,老媽你給我錢,我去外麵食咯。”高航轉過頭衝他媽開口。
林女士立刻拿了幾張鈔票給他,高航接過三兩步走向玄關處,他蹲下來換球鞋打算出門。
林微夏從骨碟上拿了一個水煮雞蛋,正仔細地剝著蛋殼,聲音平和似威脅:“那以後彆吃我做的飯了。”
高航扯著鞋後跟的手一頓,立刻折回把錢還給老媽,老老實實地坐下,嬉皮笑臉的:“哪能啊,姐你做飯這麼好吃。”
林微夏沒理他,將手邊的豆漿喝完,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聲音溫軟:“我去上學了,姑媽。”
“砰”地一聲,防盜門因為慣性衝擊而重重關上。林微夏抬眼看了一下外麵,下過雨了,空氣中帶著鹹濕的海水味。
南江是一座海濱城市,氣候多長夏短冬,受台風影響,昨夜有陣雨,地麵濕漉漉的,大片深紅的花瓣連帶葉子從高大的鳳凰木樹乾上嘩嘩掉落,一路蛇行。
一地紅豔。
路上撞到水圍巷的鄰居,林微夏溫聲一一打招呼,書包帶從肩頭滑落,她乾脆手拎起黑色的書包,低頭間忽然想起還沒有回答姑媽的問題。
為什麼又想去深高了?
想到這,林微夏眼底有了細微的情緒波動,又極快消失不見。
——現在有了想去的理由。
林微夏到達深高,走進大門差點因為眼前恢弘的建築和錯綜複雜的布局而一時找不到方向,幸好她提前準備了一張地圖。
辦完一係列繁雜的入學手續後,剛好早讀下課鈴響了。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多的瘦子,穿著一件老式的白色長袖襯衫,從後麵看,隱隱可見裡麵穿了件汗衫,瘦得可見嶙峋的骨頭。
“你綜合成績都挺高的,老師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班主任笑著正四處找紙想擦一下額頭的汗,眼前忽然遞來一張紙巾,他一愣笑著接了過來。”
麵對老師的誇獎,林微夏反倒淡定許多:“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你剛來這個環境,肯定會有不適應的地方,有什麼就找老師。”劉希平說道。
“好。”
這句話倒不是敷衍,平心而論,劉希平看到林微夏這個學生,就對她產生了一種師長對學生的好感。
尤其是在看過她學生履曆的情況後,她一路的成績學分全是A,雖然理科項目薄弱了點,但綜合成績仍然在前排,去年還拿過全國華文作文大賽一等獎。
巧的是,學校給學生刊發的作文比賽文集中,他最欣賞的就是林微夏寫的範文。
此外,林微夏身上透著一種近乎成人淡然的氣度,不驕不躁,正是正值中二青春期學生身上所缺乏的。
劉希平領林微夏走進教室,在進去的一瞬間,林微夏就感覺到了一股強磁力籠罩著這個環境,顯然是存在很久,且無人能改變的磁力。
因為是課間休息,教室有些吵鬨,後排的男生坐在椅子上,向後仰,兩隻椅腳單撐著地麵,在有說有笑地聊著天。
穿著學生製服,黑色及膝襪氣質優越的幾個女生湊在一起聊天,撐著下巴,時不時發生嬌俏的笑聲。
也有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做作業,表情看起來不受任何影響。
劉希平用戒尺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靜一下,剛好是高二新學期,我們轉來一位學生,來自我介紹下。”
“大家好,我叫林微夏,以後請多指教。”林微夏說道。
教室早就隨著班主任的口令下安靜下來,但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講台上,都在做著自己的事,無人理會林微夏的到來。
林微夏也不在意,正想走下講台問班主任她的座位在哪兒。在過於靜謐的教室氣氛中,一道聲音冒了出來,聲音不大,但嘲諷意味十足。
“哈,肯定是F生。”
隨即像螞蟻窩坍塌一樣,接連起了一陣細小的笑聲,向四周擴散蔓延,範圍越來越廣。劉希平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剛想出聲製止。
林微夏看起來沒受任何影響,她的嗓音溫和:“老師,我坐哪兒?”
“空位你都可以坐,到時會再調換,”劉希平注意力被拉了回來,“教材清單你找班長拿一份。”
剛好前門探出個腦袋,說老劉,主任找你,說完他便匆匆走了。
林微夏拎著黑色的書包站在過道上,抬起眼睫,看了一眼教室僅有的兩個空位,對比後,她決定選擇第四組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窗外剛好是大片的綠色,而且那張桌子十分乾淨,外麵園植的琴葉榕探過來陰影落在桌麵的一角。
那張空桌子旁邊是另一張桌子,桌上疊的書有點兒淩亂,隱隱可見試卷上麵飛揚冷峻的字跡。
林微夏朝那張桌子走過去,原本對她漠不關心的同學一下子看過來,眼神幾乎把她的後背釘穿。
斜對麵有個女生正靠在桌邊聊天,接到同伴戳手臂的小動作後,臉上的表情仍是笑著的,眼睛盯著她,嘴角弧度慢慢放平,身體發出的訊號是敵對。
仿佛下一秒會衝過來與她對峙。
林微夏垂眸思考著要不要坐這座位時,“哐當”一聲,後門被人一腳踹開,一位身材高瘦,留著板寸頭的男生站在門口,他揚手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