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林微夏站在班盛麵前,天空忽然下起了密集的雨點,遠處路邊傳來狂風吹倒燈牌哐當落地的聲音。
林微夏口袋裡的手機發出嗚嗚的震動聲,她摸出來低頭看了一眼,轉身往外走,全程沒有看他們一眼。
手機屏幕顯示的短信彰顯出主人的焦灼:【我在他家附近的公園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沒等到人,錢包還掉了。】
【天好黑,好像台風要來了。】
風卷落一片樹葉,搖搖晃晃地飄落在林微夏頭上。班盛看一眼嵌在那姑娘身後烏黑秀麗長發上的濃綠的葉子,收回視線,拍了圓頭後腦勺一掌,語氣簡短:
“走了。”
林微夏邊走邊編輯短信,語氣安撫:【你彆急,把你地址發給我,我過來接你。】
消息發出去後,林微夏重新回到網吧拿書包,走出來攔了一輛出租車。剛坐上計程車沒多久,大雨鋪天蓋地砸了下來,雨滴碰撞在車窗上發出叮當響聲。
整座城市陷入模糊的濕氣,路上有點堵,出租車跑了一段又緊急刹車。林微夏看一眼不遠處的紅燈,忍不出聲:
“師傅,能不能麻煩你快點兒。”
司機是個老大哥,他發出爽朗的笑聲,普通話又夾著本地話:“女仔,現在刮台風急不來咯,你是去見你條仔嗎?這麼急。”
“不是,我朋友在等我。”林微夏回。
二十分鐘的車程因為台風天,出租車一路走走停停,蛇行在雨中,最後他們抵達柳思嘉說的公園花了快四十分鐘。
林微夏推門車門,雨斜斜地撲進來,雨珠黏到她衣衫上,她急急地下車,竟一腳踩在水坑上,黃色汙水立刻浸濕了白襪子,水灌進皮鞋裡,濕冷感傳來。
林微夏吸了一口氣,但她顧不上了,彎腰撐開雨傘,向公園的方向走去。林微夏走進公園,四處找尋,終於瞥見涼亭裡的柳思嘉。
柳思嘉今天明顯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隻是她現在看起來有點狼狽,後背被雨打濕,黑色的眼線暈至下眼瞼,明顯是哭過了。在柳思嘉雙手抱著肩膀抖個不停的時候,一件帶著溫度的杏色針織線衫外從天而降,她回頭。
對上一雙安靜的琥珀色眼睛。
柳思嘉立刻撲到她懷裡,抱了過來,喉嚨哽咽:“謝謝。”
林微夏有一瞬間的僵住,但還是放鬆下來,抬起手,拍了拍柳思嘉的後背。
維德裡便利店,白色的燈光照下來,顯得室內一片冷清。柳思嘉站在靠著玻璃門的吧台前側。
吧台上放著吃了一大半的關東煮和一杯熱快要見底的港式阿華田。柳思嘉熟練地從煙盒裡抽了一根薄荷煙,點上橙紅色的火。
“下次沒等到人就直接回去。”林微夏說。
柳思嘉吐了一口煙:“我就是無聊。”
“微夏,今天的事——”柳思嘉猶豫道。
林微夏適時開口,聲音透著溫和:“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柳思嘉鬆了一口氣,她將煙灰彈進咖啡杯裡。其實她沒什麼真正的朋友,她打電話時不是沒想過學校那幫女生,可還是猶豫了。
然後她在關鍵時候想到了林微夏,雖說見到林微夏的第一眼,就覺得她身上透著一股疏離清冷的氣質,但一接觸,發現她其實是一個沒什麼脾氣且很包容的一個女生。
“可以走了,雨停了。”林微夏說。
“行,”柳思嘉拿起桌上的東西,往外走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我買點東西。”
林微夏站在她身後耐心地等著柳思嘉,不經意地瞥見她在找叫一種黃鶴樓的香煙。
收銀員搖了搖頭,柳思嘉的肩膀塌了下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林微夏想起班盛在巷子裡打人的時候,抽的就是黃鶴樓。
她微微擰起兩道眉,這種人值得嗎?
晚上九點,兩人各自在便利店門口分彆,林微夏回到家後,脫掉早已濕掉的鞋襪,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林微夏穿著白色的棉質吊帶裙,她偏頭晃了晃耳朵裡的水,隨著大幅度的動作,右耳一陣耳鳴。
林微夏坐下,慢吞吞地用毛巾擦著半濕的頭發,打開屋子裡陳舊的電腦,電腦緩慢地啟動著,轉了半天才開機。
手機裡顯示著方茉發來的信息,她好心又熱情地告訴林微夏,學校的貼吧,交流區,校內網是哪些。
沒多久,方茉又發來一條帖子:對了,前段時間不知道誰在深高的交流區搭了個新網站,叫什麼 Y C H,不過都沒人去那玩啦。
林微夏瀏覽了一下學校的校內網貼吧之類的網站,又登錄進那個叫 Y C H網站,網站頁麵做得很簡陋,一片漆黑,色係壓抑且讓人感到冰冷。
裡麵分為兩個區,一個是爆料區,一個是留言區。
這兩個板塊發帖量都為0 ,網站瀏覽量隻有13 。
林微夏握著鼠標,正準備拖動箭頭關掉該網站時,發現手機還有一條未讀短信,點開一看,是柳思嘉發的:
【明天我們一起吃午飯吧,家裡阿姨會做,我讓她也做你的那份。】
林微夏回:【好啊,[舉杯表情]。】
柳思嘉回:【[愛你][]愛你]表情。】
次日,剛好是周一,柳思嘉背著書包走進教室,拿出英語書的時候無意瞥了旁邊的座位一眼,還是空的。
雖然是9月,南江依然是悶熱的狀態,外麵的日光曬得人睜不開眼,學校的鳳凰花木依然紅豔。
林微夏上學沒幾天,在班上觀察到了很多事情。班上的學生以小團體劃分,往宏觀看,A生和F生似乎隔了一條隱形的分界線,是兩個大團體。
非洲動物角馬在大遷徙跨河時為了避免被河裡的鱷魚吃掉,會成群結隊地黑壓壓攏在一起為了安全渡河。
人亦如此。
人都是群居動物,需在路上集合抱團前進,林微夏理解這句話,但沒想到這一點在深高會這麼嚴重。
上午最後一節放學鈴響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開始收拾東西,他們立刻結隊尋找同伴,而被落下孤立的那一方,坐在座位上無措得不行,隻能匆匆跑出去。
林微夏坐在座位上,看前排柳思嘉的座位,她周邊圍了一幫女生,女孩們嬌俏地笑著正在討論吃什麼。
林微夏慢吞吞地收拾筆盒,其中一道音量刻意拔高的聲音響起:“思嘉,我們今天去天台吃午飯怎麼樣?”
柳思嘉笑著拒絕,開口:“今天約人了,改天。”
接著柳思嘉轉動漂亮的眼珠看過來,語氣比開學時熟絡,從那個台風天後,原先的距離和俯視蕩然無存,隻剩親昵:
“微夏,好了沒?”
霎那間,氣氛微僵,一群人神情各異,片刻女生間恢複輕鬆打鬨的氣氛,她們笑著說“那我們先走啦”之類的。
人都走完後,教室恢複安靜,林微夏起身經過走道的時候,忽然瞥見角落裡坐著一個十分瘦小的女生,她的皮膚蠟黃,縮在角落裡,留著過長且厚的齊劉海,整個人散發著陰鬱的氣息。
如果不是林微夏正好看見,她這個人,好似無人察覺,被旁人自動忽略,像牆角的一灘陰影。
她似乎想等所有人走了之後,獨自一個人在教室吃午餐。
林微夏在走道處停了下來,問:“你要不要——”
“快走。”柳思嘉催她,伸出一隻胳膊將人拽走,剩下的“和我們一起”卡在喉嚨裡。
柳思嘉挽著她的胳膊往食堂的方向走,想起剛才那個陰鬱的女生,眯眼,聲音微冷:“彆理她,那是個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