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兒,倒春寒,冷的厲害。
日頭還沒出來,聚在鹿砦前的小商販們彆緊了身上的破襖子按住了氈帽,伸著腦袋往葉嘉這邊瞧。那風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麼地,吹得那油餅味香的勾魂。有那早上摸黑出門沒吃的,聞著味兒肚子就咕咕叫。捎帶了自家烙餅的,吃著嘴裡的,眼睛也不住地往那邊飄。
葉嘉推了推站在前頭的餘氏,“娘,喊話啊。”
餘氏頭一回出來擺攤兒,局促得臉通紅:“喊,喊什麼?”
葉嘉無奈,都窮到這份上還抹不開麵子。她於是一手拿著鏟子一手拿著筷子。一個油乎乎香噴噴的蘿卜絲兒餅煎好,另一隻手就夾出來放竹篾筐裡。拿鐵鏟子就往煎鍋的沿兒那麼一敲,鐺鐺兩聲,張口就清亮亮爽朗朗地喊:“剛出鍋的蘿卜絲兒麵餅哦!六文錢一個!又香又好,隻要六文!”
這一嗓子喊出去,大清早的醒神得很,擱在裡頭沒瞧見這邊陣仗的人都瞧過來。剛出鍋的餅,饞得人口水都流出來。餘氏心中掙紮了半天,葉嘉也不羞愧,張口就不停地喊。
本以為沒那麼容易的事兒,誰知才喊兩三句,還真有兩個滿臉胡子的商販過來問。
葉嘉就一句:“一個六文,兩個十文。”
那兩個絡腮胡子的商販估計是真饞得慌,大冷天兒的,縮在這又冷又餓的。這麼一聽說也闊氣,立即張口就要四個。這蘿卜絲兒餅約莫碗口那麼大,粗陶碗碗口大。尋常胃口不大的姑娘家吃一個就飽了,壯漢吃三個也夠一天的。餘氏一聽要四個,心裡一算二十文。當下就顧不上羞恥了,手腳麻溜地拿了裝銅板的小缽,一手拿個油紙給包上遞過去。
二十個銅板到手,轉頭有一個壯漢要兩個,又是十文。
餘氏著實沒想到這東西大清早竟然這麼好賣,有人開了口。後麵來問的人就多了。這些挑擔子來鎮上討活兒的都是壯勞力,能挑著兩百斤走幾十裡地不喘,吃的自然是多。要買也不是一個,都是兩個三個的要。等鹿砦開門這一會兒,葉嘉都賣出去二十來個。
“乖乖,還真是好賣。”餘氏當真是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她這小缽裡頭就有一百多文。
葉嘉沒說話,大鐵煎鍋的好處就是一鍋可以煎好多個,同時出鍋,賣得快。他們這邊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鹿砦旁邊守門的人。葉嘉包了四個,讓餘氏給那兩人送過去。雖說他們在路邊擺攤沒進瓦市,但誰曉得這路邊是不是也歸那兩個人管。若他們找茬,怕是不好過。
餘氏也懂這道理,在哪兒做事先把這點人情給打點好。她這會兒也不覺得羞了,端著熱騰騰的餅就去了。
那邊兩個人果然在看著,這會兒沒說話是頭一回遇上路邊擺攤兒的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肯定是要驅趕的。畢竟若人人都在瓦市外頭擺攤,他們還怎麼收擺攤費?瓦市開來就是為了給人做生意的,哪有這樣壞規矩的。
餘氏四個蘿卜絲兒餅拿過來,兩個人臉色頓時就好看了。
東西端過去,兩個人起初還假意不要。餘氏期期艾艾說了些好話,他們才裝模作樣地收了。末了還跟餘氏說了句:等會兒在裡頭給她們留個位子。
正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兩人餅吃下去,自然是要給個方便的。
餘氏喜滋滋的回來,這麼一會兒,葉嘉又賣出了十來個。這些小商販也不多是窮的,有些賣魚賣肉的吃幾個餅子還是很大方的。再說,葉嘉這鍋餅確實做得好,表皮又酥又脆,裡頭的餡兒又鮮又香。比他們自家做的吃食好吃不知多少。有那喜歡這味兒的,覺得比肉還香些。
一個說好,擠擠攘攘的一群人可不都聽見了。大家在旁邊瞧了個熱鬨就想嘗個鮮。彆說餘氏沒想到,就是葉嘉也沒想到。自己昨日做的百來個餅,還沒等到開瓦市就賣掉了一半。
等了片刻,那頭鑼聲一響。鹿砦拉開,人群慢慢往裡頭擠。葉嘉這廂才慢慢收拾,跟餘氏把灶台台上獨輪車。但這鍋是燒著的,等閒不能急躁,怕翻了燙著。婆媳倆推得很小心。虧得餘氏剛才送的幾個餅,她們在後頭走得慢,裡頭那看門的早早給挪了個好位置給她倆。
葉嘉瞧見那行方便的大漢眼睛往筐裡瞥,立馬上道兒地又給人做了兩個。
大漢是曉得這餅賣六文一個,剛才吃了兩個,又拿了兩個走。等於拿了人家二十文錢。比商販進來擺攤交的都多了。熱乎乎的餅他也不嫌燙,油紙一包就塞懷裡:“明兒還來?給你們倆再留個好位置。”
葉嘉當即笑了,連連地感謝:“謝過大人照顧了。”
那人吃了帶拿的,聽葉嘉一句大人的恭維舒坦得很,揣著餅高高興興地走了。
葉嘉這生意也是第一回做,她雖然膽大,但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先做了百來個試試水,好賣明兒才多做些。誰知他們這個攤子,不到半個時辰就收攤了。東西賣完了,餘氏連口剩的都沒撈著。忙活了這麼一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不過就算是餓,心裡也是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