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人一天天的笑啥呢?(1 / 2)

爛草弄下來,上頭的碎瓦也是要弄下來重鋪的。孫玉山做過泥瓦匠活兒,但充其量是個學徒。活兒會乾,內裡門道不大懂。他在上頭把爛草和碎瓦清理下來,後麵要鋪瓦還是先灌漿他沒個章程。

站上頭撓了半天腦袋,葉嘉叫他先下來。

他不懂,葉嘉卻清楚。古時候農家建築不似後世,步驟其實差不多。基本的梁柱骨架構造不變,木柱承擔橫梁,梁上再立矮柱支撐斜梁。架與架連結,縱橫交叉構築穩固的構架體。再往屋麵板上抹大泥,民間稱之為大泥的,就是這桃花漿。上部抹細,再鋪瓦。

桃花漿是指生石灰和黏黃土加水調成的灰漿。拿黏黃土和生石灰三七分調水攪合。黏黃土後山就能挖,就是生石灰不知哪裡有。

她嘴上嘀咕著,孫玉山耳朵靈聽見了。說鎮上有得賣,十五文錢一袋。

“那感情好。”抹屋頂的話兩袋夠了。

葉嘉本想跟他一塊去,但轉念一想沒他腳程快耽誤事兒,乾脆給錢叫他去買。

孫玉山腳程快得快趕上驢車,東西不一會兒就買回來。葉嘉蹲在旁邊撚了一把。技術緣故,生石灰沒後世的細膩,但也能用。孫玉山把兩袋生石灰扔地上,又去後山挖土。

這小夥子確實能乾活,做事利索。沒一會兒,他就擔著兩大擔子黏黃土給挑回來。

葉嘉著實吃驚,這人看著瘦,力氣竟這麼大。那兩大擔子少不得兩百斤。又抓了一把放手裡碾了碾,土質十分細膩。葉嘉抬頭看了眼天空,聽村裡老農說明日可能有雨。她於是指揮孫玉山按比例調好泥漿,儘快修。後頭的事兒就全交給孫玉山去乾。

家裡在弄屋頂,做吃食也不好在院子裡弄。不然舞得到處是灰。

餘氏去後廚把那筐刷洗得乾淨的蘿卜拖到後院的空地,想著一會兒在後院做。不過她這邊才拖就被葉嘉給攔住,“娘,今兒咱們不做,明兒歇一日。”

蘿卜餅做了快兩個月,扣除一家四口的口糧和雜七雜八的花銷,純進賬有二十三兩六錢銀子。這些銅板本餘氏拿小細繩兒串起來,藏在西屋的床底下。本來餘氏是想把錢給葉嘉放著,畢竟都是她賺的。但葉嘉沒要,讓她仔細收好,她這才美滋滋地收起來。

周憬琛靜靜地看著葉嘉指揮孫玉山調漿,目光又再次落到灰撲撲的女子身上。

女子無華服美裳,亦無珠釵環佩,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光色中熠熠生輝。許是日子太久,記憶模糊了。又許是上輩子他自顧自沉浸在憤慨中沒留意過葉氏,他才發現這葉氏似乎是個妙人。與他記憶中蠢鈍自私的人相去甚遠。

葉嘉感覺到有人在看她,扭過頭,與坐在板凳上那人目光對上。

方才被爛草給砸的,他這會兒把板凳端到籬笆牆邊,人正靠著籬笆牆坐。四目相對時,那人朝她彎了彎眼角。葉嘉心口突突地一跳,繃著臉把臉扭回來。拿鐵鍬把泥漿鏟進桶裡,扭頭又回了後廚。

既然叫人來家裡乾活,葉嘉自然不會吝嗇。早上下攤子時葉嘉特意割了兩斤肉,還買了一條大赤鱸。

說起來,西北這地兒其實也不算荒。要肉有肉要魚有魚。野生魚像哲羅鮭、白斑狗魚、大頭魚、裸重唇魚、五道黑、歲魚、赤稍、北極茴。李北縣是有河的,物種也豐富。尋常的鯉魚、鯽魚、草魚、黑魚都有。隻不過當地人吃魚的不多,這些河鮮才很少被搬上桌麵。

葉嘉是南方人,最正宗的江南水鄉長大,愛吃魚也會做魚。平常不做是因為周家調料不夠,二來嫌麻煩家中有小孩兒。這會兒招待人自然要好好做一道魚。

這條大赤鱸她打算做紅燒的,其實照她的口味自然清蒸鮮美。但北邊人口味重,吃不慣清蒸魚。考慮到他們可能會覺得腥才做紅燒。葉嘉這般端著盆魚到井邊,拿著刀看著魚就皺起了眉。餘氏抱著蕤姐兒也跟過來,在一旁不敢發聲地看著她皺眉。

許久,餘氏好似發現葉嘉的苦惱,小聲地問了一句:“嘉娘,可是不會殺?”

葉嘉的表情僵硬了:“娘,你會嗎?”

“……”餘氏的表情也僵硬了。

婆媳倆一個是前景王妃,十指不沾陽春水。流放三年被磨平了棱角,萬事都在摸索但學得一團糟。一個是寒窗苦讀二十年的工科高材生,會做飯但雞都不敢殺。看著木盆裡甩動著尾巴猶如遊龍入盆的大赤鱸,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葉嘉皺眉想了片刻,覺得自己都落到這幅田地了還矯情什麼?準備去屋裡把棒槌拿出來。活得魚她不敢,棒槌砸死她就敢了。

她一咬牙站起來,剛準備走就又聽到了一聲輕咳。

葉嘉煩躁地抬起頭,板凳上的人已經站起來,拄著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周憬琛的嗓音還是那麼好聽,清清淡淡的:“刀給我吧。”

說完,他人就這麼到葉嘉的跟前。

然後握住了葉嘉拿菜刀的手,慢條斯理的拿走她手裡的刀。蹲下,抬手就是精準一刀。血崩出來,他臉上還掛著疏淡的笑意。陽光照著他的臉,鴉羽似的眼睫在眼瞼下方氤氳出青黑的影子。這人相貌是罕見的俊美,膚色如玉,泛著瑩瑩的白光。

什麼叫笑容如沐春風?這就是。當然,若沒沾血就更如沐春風了。葉嘉麻了,低頭看向身首異處的大赤鱸。差點忘了家裡還有一個切人如切瓜的家夥。

“這要怎麼弄?”男人抬起頭,眼睛裡漏進春光,靜靜地亮得晃人眼睛。

葉嘉:“……”既然手上都沾了腥,乾脆就他來弄。

葉嘉其實也沒那麼矯情,殺個魚而已。上輩子她還在廚房看老媽像發羊癲瘋一樣抓著魚瘋狂地往地上砸,濺的廚房牆上天花板都是血。這才哪兒到哪兒?

於是她蹲下來,一本正經地指揮周憬琛如何取出魚鰓,開膛破肚,清理內臟,順便將魚肚子內壁的黑色薄膜揭下來:“這東西必須清理乾淨。不然又腥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