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行完禮,第一眼就向皇帝身邊的稚童瞧去。
實在是今日的主角太過惹人注目,以至席間安靜一瞬,繼而爆發出壓抑的熱浪,席卷永壽殿上空。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娃娃?
白嫩就不說了,五官精致得不得了,鼻梁挺翹,嘴唇紅紅,灰黑眼珠琉璃似的剔透。尤其是那張胖臉蛋,一戳一個小肉坑,圓乎乎的三頭身,牽著父皇的模樣又乖又軟。
十層濾鏡的威力非同一般,有人都看得呆了。
這不是全皇宮最漂亮的娃娃,而是全長安最漂亮的娃娃。自家子孫和小殿下一比,那真是醜到了極點,讓人不禁懷疑,這怎麼會是真實存在的呢?
在此之前,不論徹侯還是百官,對小皇子的印象僅有一個,心疼母後。皇後高齡生產,第二天就能下地行走,實在堪稱奇跡,當年在長安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至於小皇子剛出生的容貌,並沒有被大肆宣揚,前去椒房殿奏對的臣子也很少遇見。故而眾人隻聽聞過“好看”的傳說,遠不如眼見為實。
怪不得陛下一回宮,就要舉辦如此盛大的執弓禮!
他們不自覺地放輕呼吸,目光灼灼看著劉越。
藏在寬袖下的手蠢蠢欲動,想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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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娃娃回頭的那一眼,被便宜爹敏銳地捕捉到。
劉邦:“……”
什麼意思?方才俯視山河的得意勁沒了,劉邦眼角抽搐了一下,順著劉越的目光瞧去。
開國功臣中,排行第二的平陽侯曹參不在,正遠在臨淄當齊國相。領兵的將軍們也不在,除了駐守京郊的舞陽侯樊噲,一聽小殿下要舉行執弓禮,便積極地趕了過來。
樊噲茂盛的胡須忘了剪,亂糟糟分布在下巴上,頗有些不修邊幅。
於是皇帝想也不想地略過他,眼神精確到一小撮,長得最俊的瓚侯蕭何,絳侯周勃,曲逆侯陳平,安國侯王陵,還有……淮陰侯韓信。
被旁人恭敬對待的男子,披甲跽坐,神色與火熱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的鼻梁英挺,眉眼是踏過刀山血海的淩厲,唯獨藏了很深的陰鬱,在賓客一個勁盯著小皇子瞧的時候,自顧自挪開了眼。
韓信不想來,卻不得不來。自從廢王為侯,被天子軟禁在京,韓信已經許久沒有嘗過“自由”二字——無論宮宴還是朝會,他不去,就是對陛下不敬。
劉邦眼神微沉,很快移開,最終確立了臭小子的注視目標,留侯張良。
皎月般俊麗的留侯,要不是留有長須,頂多三十出頭的模樣。劉邦不敢相信地瞧了又瞧,大喜過望,子房居然來了,這是病好了?
轉念一想不對。懷疑人生的感覺又來了,他嗬嗬一聲,握住胖娃娃的手:“回神。”
劉越吸了吸肚皮,一掙,沒有掙脫開。
其實便宜爹的長相不差,那也要看跟誰比,特彆是修養氣度,嗯……降維打擊。他沉思,心底有了個猜測,於是小小聲地問劉邦:“那是留侯嗎?”
劉邦裝作沒聽見,吩咐左右:“開始吧。”
彆看宮廷宴席的排場大,從先秦演化至今,執弓禮到底是簡便的那一套。便有奉常衙門的禮者呈上小弓,小弓係著絳紅色的布帛,十分耀眼奪目。
劉邦滿意地瞅了瞅,繼而鬆開小兒子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俯下身。
眼瞧便宜爹的臉驟然放大,劉越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條件反射地後退,小短腿蹭到母後身旁,動作那叫一個靈敏,一個迅速,劉邦即便用出七成的力道,還是撈了個空!
呼,好險。
??
永壽殿驀然鴉雀無聲。
韓信緩緩抬頭,終於瞧見小皇子的相貌,目光怔愣之餘,閃過一絲異彩。
一片詭異的寂靜中,劉越說話了。
“我胖,父皇抱不動。”小皇子軟軟開口,大眼睛似潛藏著小心,“我怕累著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