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兩秒,三秒……
劉邦生動展現了何為變臉——臉色由鐵青變為淡定,然後捏住麵前白白嫩嫩的腳丫,若無其事道:“沒洗不怕,你爹窮的時候也不洗。”
接著掀開薄被上床,打定主意要在這裡混上一晚。
劉越寄希望於劉邦知難而退,因為他的到來,今天晚上都沒能和母後說一聲晚安。至於腳丫子洗沒洗,經曆過末世,又有幾個人不愛乾淨?這和餓肚子一樣無法忍耐。
可如今他發現了,再多的反抗也打敗不了流氓行徑。
彈弓弦不行,躲著走不行,汙染大法也不行,劉越深深覺得,修煉到便宜爹這個程度,已經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怎麼辦?
眼不見,心不煩。幸好床榻夠大,胖娃娃搬起枕頭,慢吞吞挪到另一邊,仔仔細細地鋪好小窩,繼而翻了個身,用圓滾滾的屁股對著劉邦,呼呼地睡著了,就當便宜爹不存在。
他許是困了,瞬間陷入沉眠,小肚皮一起一伏,十分有規律,漂亮臉頰一鼓一鼓,被枕頭壓出包子皺褶似的弧度。
劉邦:“……”
皇帝瞪著他,半晌嘶了一聲,他何時見過這樣大膽的小子,皇帝不怕,親爹也不怕,就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丞相蕭何,也是君臣有彆,回不去從前了。
翹起腳躺在榻上,劉邦前所未有地肯定起來,這小子像他。
不論是果決地說出“死”字,還是把飯吃了個精光,包括愛理不理的膽識,都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嘛!
他當亭長的時候,什麼時候怕過沛縣縣令,決心起義被關在城門外,還不是裡應外合把他給砍了?
“……”想到這裡倏然脖子一涼,劉邦一拍腦袋,呸了一聲。
這例子舉不得,換一個。
……
第二天還要回永壽殿理政,天還沒亮,劉邦就起身了。身旁臭小子睡得香甜,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動靜,他不禁嗬嗬,思量半天,到底沒有去戳那包子似的臉蛋。
又想起四子劉恒吃不飽飯的事,劉邦決心敲打敲打。真乃膽大包天,欺負皇子,當他是死的?
呂雉已然在外候著,滿是兒子睡不好覺的擔憂。
哪知皇帝眼下有著一圈青,瞅她一眼,叮囑她好好整治天祿閣的人,擺擺手就走了。
大長秋頓時出言:“皇後……”
呂雉轉過身:“去瞧瞧越兒。”
入眼便是胖娃娃四仰八叉的睡姿,占了床榻的半邊,長睫像扇子一般投下小片陰影,眼下彆說青黑,連塊痕跡都沒有。
她放下心來,冷硬麵龐即刻變得柔軟,示意大長秋腳步放輕些,不要打擾越兒的清晨酣睡,他一向要日上三竿才起。
正要離去,耳邊傳來又軟又迷糊的奶音:“阿娘……”
母親身上好聞的氣息,還在繈褓中的劉越就記住了。他睜開一條縫,小胖手使勁揉著眼睛,揉了依舊不清醒的模樣,朝呂雉伸出手:“越兒都沒有和阿娘說晚安。”
晚安和親親一樣,一天都不能落下,需要補上才行!
昨日生怕兒子睡得不好,又在思慮淮陰侯之事,因此半夜無眠。麵對敞開的軟肚皮,呂雉眼眶有些熱。
她摟了劉越在懷中:“阿娘聽見了。”
“嗯。”軟軟地應了一聲,劉越幸福得不得了,早就把便宜爹忘到九霄雲外,給母後臉頰印上一個吻。
父皇怎麼能和母後比呢?
實在支撐不住,又打起了呼呼聲,胖娃娃被困意打敗前,小小聲地道:“阿娘肯定沒休息好……今天的午睡可不能落下。”
呂雉什麼都應他,嗓音柔得能滴出水:“好。”
.
昨夜戚夫人沒能等到皇帝,還聽說皇帝去了椒房殿,不相信之餘,陣陣恐慌上湧。
陛下多少年沒有留宿皇後那了,怎麼自從幼子出生,一而再再而三地破除習慣,還把她整整晾了一晚。
陛下答應過她,不再寵愛皇子越的!
便是聽到劉邦派遣的小侍向她賠罪,說和皇後有政事要談,戚夫人也咽不下這口氣。如意在天祿閣讀書,平日裡比不上劉越那般閒,她怎麼能讓兩歲娃娃奪走屬於兒子的東西。
精心地梳好妝容,又親自指揮宮人做點心,待劉邦召見完大臣,戚夫人拎著食盒,嫋嫋婷婷地走向永壽殿,卻發現人去樓空,陛下並不在這裡。
她壓下心底的委屈,問守門的武士:“陛下呢?”
陛下往椒房殿去了,還告誡他們閉嘴,這話可不能說。武士搖搖頭,堅決不開口,戚夫人深吸一口氣,去問另一個。
另一個武士憋著臉,一副恪儘職守的模樣,悶葫蘆似的道:“臣不知。”
戚夫人的俏臉越發鐵青。
真是笑話,她乃趙王生母,陛下最喜愛的夫人,怎的連一句陛下行蹤都聽不得,好像見不得人一樣!
殊不知劉邦又在椒房殿聽壁角。
有句話說的好,眼睛看見的、耳朵聽見的才算最真,他若不聽,哪能發現劉越那小子帶來的“驚喜”。琢磨著得再來一次,便發現椒房殿進了外臣——辟陽侯審食其。
審食其這個人,打仗不會打仗,理政不會理政,還有人到他這裡打小報告,說辟陽侯縱容家仆,在外無比驕橫跋扈。劉邦叫人查了查,這罪名有是有,但誇張了。
光是侍奉他的老爹和妻子這一條,審食其功勞不小,有太上皇皇後護著,彆人打小報告能成功麼?
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沒有放心上。可現如今……
劉邦眼睜睜地看著審食其進殿,出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個胖娃娃。
胖娃娃乖得很,哪有在他懷裡時的不情願,灰黑色的眼睛彎起,正認真和審食其說著什麼。成人俊朗,幼兒精致,遠遠看去像一幅畫,養眼又和諧。
劉邦:“……”
劉邦:“…………”
困困的劉越無法拒絕代步車,若真要刨根問底,還是便宜爹造的孽,可劉邦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