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失笑,轉頭望向人堆裡的舞陽侯,還真見他修剪了絡腮胡,顯露出粗獷的俊。
想起小兒子,心都變得柔軟,她道:“我去瞧瞧越兒醒了沒有。”
呂媭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怔愣之餘,眼眶有些熱。
姐姐一向剛毅,自從當上皇後,便再也不常笑。殺淮陰侯的手段人人震恐,可他們呂家人知道,姐姐從前不是這樣的。
鄉親生病卻付不起藥錢,她願意出錢醫治;老人逃荒到家門口,她會放下耕作的農具,擦擦汗給他一口水喝……她提起幼子的模樣,呂媭仿佛看到從前的姐姐回來了。
也是,越兒那樣的寶貝,誰不喜歡呢?
……
經曆太子哥哥的溫柔輕哄,劉越終於爬起了床。
額頭翹起一撮呆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半晌驅散困意,慢吞吞地伸出胖手,讓哥哥給穿衣服。
今天過生日,得穿得隆重一些!
劉盈也不厭其煩,仿佛在做天底下最重要的事,無比地耐心細心,便是衣裳再繁複,不一會兒大功告成。
回望守在門口的韓師傅,他收斂起上揚的心緒,還有冤枉母親的悔意,牽起弟弟的手往外走。走到半路,迎麵與母後相遇,他當即問安,呂雉微微點頭:“賓客多數到了,你父皇很快就來。”
劉盈溫聲應諾。
劉越仰起頭,短暫鬆開哥哥的手,轉身抱住母後,用圓臉蛋蹭了蹭她,奶音又甜又軟:“阿娘生越兒的時候辛苦了。”
呂雉與劉盈皆是一怔。
劉盈眼下湧動著溫軟的光,呂雉笑了起來,蹲下身,親一口胖兒子的臉,然後在心裡道,阿娘不辛苦,阿娘可幸福了。
阿娘也要讓越兒做最幸福的孩子。日後打一個大鐵錘,你韓師傅不會,再請一個會舞錘的師傅如何?
母子三人出現在前殿的時候,劉邦剛到不久。
皇帝是和趙王一塊來的,呂雉視若無睹,噙著淡淡的笑意,叮囑劉盈招待弟弟們。
這是劉越第一次看見劉如意,他頭戴紫冠,裝束與劉邦十分相似,特彆是額頭,簡直和便宜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還有端正的五官……
胖娃娃不自覺地皺起鼻子,悄悄挪開眼睛,不多時,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他的哭包四哥嗎?
劉恒眼睛亮閃閃,才不知道幼弟是怎麼稱呼他的。他小幅度地揮了揮手,發現今天的劉越沒有半點冷酷,反而軟得不得了,壓下去的一顆心蠢蠢欲動,想摸。
繼而察覺小仙童的一瞬間變臉——他被父皇“噌”一下抱了起來!
原本被父皇單獨關懷著的劉如意一愣,從沒有這麼清晰地察覺到,幼弟可以分散父皇的注意力,也可以瓜分父皇的愛。
儘管不是重用是喜歡,也和之前大不一樣了。為此,丞相做了劉越的啟蒙師傅,父皇雖同母親解釋是皇後的主意,但沒有父皇的默許,便是丞相也越不過皇權!
劉如意放在兩側的雙手動了動,就聽劉邦笑道:“今天是越兒生辰,大夥不用拘束,釋之啊,尤其是你。家宴嘛,你們誰沒和朕拚過酒?”
點完建成侯呂釋之的名,說罷,瞥見懷裡臭小子的臉色,劉邦有著果然如此的覺悟。
他嗬嗬一笑,隨即氣不打一處來,壓低聲音道:“還要不要朕的生辰禮物了?”
胖娃娃收回冷酷,耳朵高高豎起,難不成真是大鐵錘?
劉邦氣順了。
他賣關子不說話。
劉越見他遲遲不開口,出於對大鐵錘的渴望,扯了扯劉邦的衣袖,白嫩臉蛋不自覺地癟了下去。
心頭湧上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如三伏天喝冰水那樣爽,劉邦毫無欺負小兒子的自覺,更對賓客怔愣的目光視而不見,緊接著大手一揮。
隻聽便宜爹吩咐道:“來人,上劍!”
大鐵錘不可以,小劍倒是可以,劉邦笑容得意,看著一把迷你寶劍遞到劉越手中。劍身隻有普通大小的一半,劍鞘雕刻得極為華麗,無需打開,就知這把劍削鐵如泥。
劉如意臉色變了。
這分明是鎮國象征——斬白蛇劍的縮小版,父皇怎麼會把這樣的劍送給幼弟?
殊不知劉邦是這樣想的,真正的斬白蛇劍,許要傳到如意手中,鑄出來的縮小版送給臭小子正好。一把劍沒有大鐵錘的氣勢,怎麼當人崇拜的親爹?
哪知劉越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劍的本身。
他知道父皇身佩斬白蛇劍,卻不認得它長什麼樣。劉越想了想,算了,不是大鐵錘也好,他小小聲地問:“這是禦賜之物嗎?”
禦賜的寶劍,一向代表便宜行事的權力。
禦賜之物?劉邦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詞,琢磨半天:“自然,自然。”
然後就見臭小子把劍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劉邦:“…………”
劉越調整好角度,發覺劍有點小,卡不住便宜爹的脖子,失望地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