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姨婆是個長圓臉的婦人,不像蜜娘祖母早早的嘴也癟了,皮也耷拉下來。她今年雖然四十五歲,整個人油光水滑的,衣著都是綢緞,看起來不像小吏的夫人,倒像是個官太太的模樣。
三進的宅院相當大,內外都有下人,蜜娘暗自數了數,這餘家的下人竟然有三四十人之多。
帶她們進來的人叫丁媽媽,雖然稱媽媽,但看年紀應該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玫紅色繡雪梅的比夾,頭上插著一根銀簪,很是麵善的樣子:“二奶奶,我們太太說了,今兒二爺和您都在我們家裡過夜,那邊宅子還得收拾呢,明兒你們要置辦什麼,儘管去南門那邊去。雇車也便宜,不貴。”
定二奶奶一手牽著蜜娘,一邊和丁媽媽說著家長裡短。
蜜娘環顧四周,真有點驚訝,一個小吏的宅子居然這般大,說沒貪實在是不信。她曾經在餘姨婆家裡過了兩年左右,那時候還小,又因為喪父,也提不起勁兒來,她一直住在餘家偏廂,終日不許出門。
後來若非是她自己實在是受不了了,暗中和族裡一位族老通氣,後來又有李家那樁婚事,才足以回阮氏家族。
當然,後來若非是李冠背棄,她又正好被選入宮,那又是另說了。
故而,餘家這些所謂的好,蜜娘一點都不信。
很快走到正院,餘姨婆見到她們很是高興,禮都還沒行完,就讓定二奶奶起身,還拉著蜜娘在身邊道:“哎喲,這蜜娘還真真成了大姑娘的樣子了。”
誰都歡喜聽好話,定二奶奶也是如此,尤其是彆人誇蜜娘,比誇她都好。
她遂謙虛幾句:“哪裡是什麼大姑娘,就是現在人前裝的好,還是個瘋丫頭。”
“這沒幾個月嘉定就要院試了,他把握如何呀?”餘姨婆裝作不經意的問起。
定二奶奶笑道:“具體如何我是不知,但是聽相公說書院的先生都說他可以下場一試了。不過,說起來,還得多像表弟請教呢。”
餘姨婆的兒子是秀才,折戟在鄉試兩次後,於前年才娶妻,去年生下一子。
“哦,是嗎?那看來嘉定就真的要出息了,嗬嗬。”
餘姨婆笑的有點尷尬,定二奶奶倒是沒發現。
這次蜜娘的爹在這裡租了間一進的院子,娘很講義氣的把好婆也帶了過來,隻是那邊還得打掃和置辦家具,所以先來餘家住上一晚。
夜半,阮嘉定和定二奶奶分開住,據說是江陵習俗,夫妻不能在主人家中同房,雖然蜜娘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習俗,但也正好方便她跟定二奶奶說小話。
“娘親,姨婆家的宅子好大喲,女兒怎麼走都走不完的樣子。那個丁媽媽還說表姑和表叔都在省城置辦宅子,您說他們家有多少錢啊?是不是屋子都放不下的錢了。”蜜娘狀似隨意閒聊著。
好婆在床旁邊的榻上睡,一聽蜜娘問,還沒等定二奶奶回答,就撇嘴道:“蜜姐兒,哪裡止啊,她們家還有鋪子還有地,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置辦的。”
定二奶奶咳嗽了一聲:“好了,在人家家裡就不要說這些話了。”但她心裡也難免會想很多,須知這餘姨婆嫁的人家並不是很好,姨姥爺家裡六個兒子,連房子都沒分到。
這府城這樣大的宅子少說也要一百兩,省城就更不用提了,這姨姥爺說不貪錢,很難啊。
隻是一般貪點也不算什麼,但貪成這樣,定二奶奶覺得有些心慌。
餘家的菜色就一個特點——油大。
以至於常年吃煮菜的蜜娘腸胃還有點不適應,到次日還拉了肚子。
還好下半晌就搬到了阮嘉定賃的小宅子,這是一間府學附近的宅子,一進左右大,正好三間房屋,有一口井。
大家都很高興,這裡雖然簡陋,但好歹也是她們的家了。
連好婆都跟著高興,“二奶奶,這裡離街上近,也方便買菜。老婆子我也沒彆的想頭,看著你們越過越好就跟著高興。”
蜜娘則欣喜於她終於有獨立的房間了,不必再跟爹娘擠一個房子了,這對夫妻大概是乾柴烈火,每天燒的太旺了,以至於蜜娘為了塞住耳朵,把墊絮上的棉絮都快揪光了。
晚上,定二奶奶親自下廚,做了一道冬筍炒臘肉,一道魚糕湯,另附一碟醋溜白菜,米飯內裡放了芋頭,粉糯糯的。
“這臘肉魚糕都是姨媽給的,我說不要,姨媽偏要給。”定二奶奶還有點不好意思。
阮嘉定不當什麼事兒:“姨媽對我視如己出,日後我自有報答的那一日。”
若是之前,定二奶奶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畢竟餘姨媽已經是難得對她們很好的了,但是今天又難免想更多。
“相公,當年你不過一年就院試了,姨媽家裡那般有錢,你怎地不向他們借一點呢?”不過三五兩銀子,等丈夫做了秀才,完全可以還。
阮嘉定有些不喜道:“那時候為了替我爹還債,姨媽替我賣了田地,還得打點,這上上下下還替我們家貼了好些銀子進去,我怎麼還好意思讓姨媽借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