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姓薛,生的很清瘦,袍子穿的碧青色,頭發僅僅用一支翡翠簪子綰住,臉上掛著淺笑,優雅中又不顯得疏離,很有女儒者的風範。
閨學開設在江陵鄉紳郭家的倚梅園,這裡環境優美,風景秀麗,尤其是年過完,成片的綠梅雪梅和紅梅,先生站在一株綠梅之下,似乎與景色融為一體。
定二奶奶忙上前和薛先生寒暄,薛先生略微打量了這對母女一眼,做過這麼多年閨塾師,薛先生當然知曉一個家中女主人對子女影響極大。
眼前這位夫人雖然看著瘦弱,衣衫普通,但是目光神情很堅韌,聽她說女子最好學三年為好,這位夫人眼皮都沒眨一下,薛先生已經有了三分好感。
要知曉她做女塾師這些年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往往有的人家一開始躍躍欲試,擋都擋不住的熱情,但是不到一年就挑剔太貴,抱怨姑娘家是賠錢貨,有的則是挑刺先生,認為上了女學也沒有尋到一門好親事諸如此類。
還有的人家做到一半,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不爭氣,先生已經是用心教授了,卻怪先生不儘責,甚至趕走先生。
薛先生雖然想掙錢,但也不想收太過難纏和麻煩的弟子,到時候敗了自己名聲是小,擔了乾係是大。
“每日早膳和晚膳在家中用,午膳就在學堂用,我和她們吃的都是一樣的。平日裡紙筆自備,其餘琴課、棋課我這裡都有不必再買。”薛先生又說了何時來何時歸去以及這裡的規矩。
定二奶奶表示毫無異議。
拜師禮就在倚梅園的廳堂舉行,蜜娘奉上拜師六禮,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乾瘦肉條,再跪下了對薛先生磕了三個頭,薛先生則送了茼蒿和藕給她,茼蒿直形有向高之意,藕則是中通外直,意欲做人要正直,做學問更要通達。
如此,蜜娘才被引進閨學中,閨學在偏廳,布置的非常雅致。
一共放了八張幾案,幾案上鋪的是粉色軟緞,些許流蘇更增添了一絲雅致,說是自備紙筆,但是幾案上防置了一套新的文房四寶,還有筆架。
“蜜娘,這其餘的姑娘們還沒這麼早到,我先跟你拿書來,這是咱們上半年要學的書。”薛先生拿了兩本書過來。
一本是《女論語》一本是《孝女傳》,封皮是藍色,封麵內的字跡不算精美,微微泛黃,但很清晰,翻動書頁之時傳來一陣墨香。
在蜜娘看書的同時,定二奶奶微微對薛先生點了點頭,很快轉身走了。
陸陸續續,學堂就有人來了,先來的是一位著灰鼠皮夾襖的姑娘,她梳著三丫髻,手上揣著一個湯婆子,未語先笑,很是和氣的樣子。
蜜娘率先起身福了一身,那姑娘也趕緊回禮。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我姓阮,叫蜜娘,父親是府學生。”一般介紹自己先自報家門。
那位姑娘也忙道:“幸會,原來是阮氏女,不愧是江陵望族,我姓陶,家人都叫我淳兒。”
二人論了生年,陶淳兒九歲了,已經在此學了半年,蜜娘則稱呼她為姐姐。
薛先生在講桌上看著,不禁點頭,才放心出去。
陶淳兒人如其名,為人非常醇厚,她見蜜娘頭一天來,索性就幫她介紹起來,“我們的課長是郭大姑娘,這郭大姑娘的爹就是倚梅園園主,現下在南京國子監,她祖父曾經做過兩廣總督,算是官宦之家,不過你放心,她性子極好。”
“再有郭二姑娘,和你一般大,她是郭大姑娘嫡親的妹子,姐妹二人從無紅過臉。”
“還有王姑娘,她……”陶淳兒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的身份,遂笑道:“她父親是儒官。”
正欲往下說時,隻見有倆位姑娘一般的衣服一般的首飾打扮,身量較高一些的那位形容很是美麗,小小年紀,就已經露出風姿來。
陶淳兒忙道:“瑤玉、瑤仙你們來啦,我跟你們介紹,這位是蜜娘,是阮秀才的女兒。”
蜜娘心道,原來這就是郭家兩位姐妹啊,那位打頭的應該就是郭家大小姐,果然有大家千金的風範。
不過,郭大小姐卻一點也不驕矜,反而還很關心蜜娘:“妹妹才剛入學,我們已經學了半年了,我書上都有注解,若是妹妹不嫌棄,隻管拿我的去看。”
蜜娘聞言大喜:“多謝郭姐姐,我正是在想前邊的該如何補上呢,我爹在家教我也是隻教《三》《百》《千》,說起來這前邊的我都不懂呢。”
說罷,她又道:“不知姐姐喜歡看何書?我家彆的不多,但書多。”
這並非假話,蜜娘太/祖父就擅長藏書,曾經有專門的半樓都是藏書,隻是除了她爹外也沒有衣缽傳人,所以她們家的確家徒四壁,但是藏書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