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在驢車上睡了一覺,待睡醒時,毛驢已停了下來,停在她麵前呼哧呼哧喘著氣。
前方有泠泠清音傳來,有漂亮尾羽的白鳥在枝頭歌唱,青石階往上,凜冽寒風迎麵,是一處懸崖頂部的平台,有許多求仙者聚集其上。
她沒見過此等大場麵,能抵達玄雲宗的都不是凡俗之輩,她這個唯一的凡俗之輩是被仙驢帶上來的。
懸崖之上,有坐在撐起的華蓋下、前呼後擁的尊貴公主,亦有腰間寶劍錚然作響的俠客,還有白紗蒙麵、神秘至極的異域人士。
所有人都光彩熠熠,意氣風發,仿佛全身都發著光。
季青琢把自己一路走來所用的炊具、帳篷、衣物等物塞進大麻袋裡,將板車從驢車上卸下,一手牽著毛驢,一手提著麻袋,走上青石階。
她覺得自己可能不是來參加什麼升仙大會的,她是來撿破爛的。
一路餐風露宿,那山路上風沙大,季青琢的臉臟了,壓低的兜帽又遮了大半,沒露出自己的模樣,隻有一雙半垂的眼眸露在帽簷之下,很亮,像是黑暗中的星子。
季青琢避開人群,若無其事坐在一旁,前方不遠處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似有尖嘯的風聲迎崖而上,如泣如嚎。
她開始啃剩下的胡蘿卜,待會兒過去的時候,她如果掉下那懸崖,可就沒機會吃了。
此時,遠處有輕嗤聲響起,拿坐在華蓋下的漂亮女子看了季青琢一眼,嘲笑道:“這玄雲宗的升仙大會,可是要找有根骨有資質的修仙之人,怎麼連路邊的乞丐也來了?”
季青琢猜她在說自己,但她在穿越過來之前,也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五險一金,上班還可以摸魚,都怪這該死的係統,還有那該死的沈容玉,她才淪落到此番境地。
但她嘴笨,不會說話,隻低著頭,繼續喂毛驢吃胡蘿卜。
“喲,還是個啞巴?”那女子看著季青琢笑了。
她名喚秋明雪,是雲澤域內某個小國的公主,即便來求仙,也帶了多位仆從跟著。她嫌季青琢礙眼,因為她很難接受像這樣落魄的人也能來到玄雲宗,和她站在同一起跑線。
“不是啞巴。”季青琢終於舍得說話了,她慢悠悠地抬起頭來,“我是凡人,光憑自己的力量來不了升仙大會,是這驢帶我來的。”
她本沒什麼嘲諷人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誇誇這驢靠譜,但這話戳到了秋明雪的痛腳,因為她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來到玄雲宗,而是依靠家族的力量,就連飛上這懸崖,她也是花銀子買了價值連城的飛行符咒。
“你的意思是我連驢也不如?”秋明雪高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驢還可以騎。”季青琢認真說,“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
“你侮辱我?”秋明雪柳眉倒豎,她怒聲道。
季青琢將手攏到袖子裡,有些不知所措,她並無侮辱秋明雪的意思,但她屬實不太會說話,也沒什麼情商。
她低頭說道:“姑娘,對不起,我並沒有說你可以騎的意思,我隻是說驢可以騎,你不可以。”
“那不就是?”秋明雪未曾聽過如此粗俗之言。
饒是能來到此處的都不是尋常之人,都見過大風大浪了,聽了她們的對話,也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灰頭土臉的小姑娘,看起來呆呆傻傻,嗓音也柔和,但話語卻一字一句都能將對方激怒——也不能說她的嗓音是簡單的柔和,她的聲線好聽,仿佛綿軟的細絲一根根地撓過耳尖,她的語調很懶,慢悠悠、軟趴趴的。
“是這樣的,姑娘,你真的不要跟我的驢比了,它隻是我花二錢銀子買的,我看你穿金戴銀,身份尊貴,就不要這樣自降身價了。”季青琢真急了,她仰起頭來,總算舍得將自己臉露在秋明雪麵前了。
季青琢的模樣好看——這是係統唯一欣慰的一點,她麵龐線條精致,像是造物最完美的藝術品,她的眸色是清澈的純黑,含著波光,略低眸時,總有些惹人愛憐的意味。
此時她與秋明雪相對,臟兮兮的臉龐上,一雙漂亮的水眸亮晶晶。
秋明雪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灰撲撲的季青琢居然有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這眼眸太好看了,像陽光下的淺灘海洋,明淨澄澈,深深望去,似乎有些誘惑人的魔力。
正僵持間,身後已有颯颯風聲傳來,遠方懸崖之上,出現一抹劍光,如雪澄淨,有白衣青年禦劍而至。他腳下劍風掠雲端而過,柔軟的白雲仿佛伏低的浪頭,他踏著雲浪而來,如仙曇飄落崖上。
他不經意間掃起的氣浪,將秋明雪侍從帶來的華蓋掀翻,連帶著,連站在崖上的秋明雪也撲了個踉蹌。
“恭喜宿主,您的攻略對象——沈容玉出現。”係統對季青琢說。
季青琢將小鏡子揣進懷裡,她深諳摸魚技巧,隻要係統不叫她動,她就死也不動。
主要她不太會和人交流,她怕說錯話、做錯事遭攻略對象嫌棄。
沈容玉身為玄雲宗裡受人景仰的大師兄,若是門中有大事,掌門也會將一些任務派給沈容玉做。
比如今日的升仙大會,有能力的求仙者已依靠自己的力量飛過那懸崖,到達雲水峰了,而次一級的求仙者則留在懸崖上等候玄雲宗派人來接引,沈容玉便承擔了接引新人的任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容玉身上,站在人群後,個子矮小的季青琢根本沒能看清他長什麼樣。
如果太醜,她是攻略不下去的,季青琢心裡碎碎念。
在人群前方的沈容玉斂眸,自寬大的袖袍間出現一核桃大小的雲舟,而後他以法力催動,這雲舟迎風而漲,變為五丈長的一艘大船。
等候在此的求仙者們依次而上,季青琢不忍心放棄自己的老毛驢,於是拍了拍它的頭,一人一驢落在最後,跟了上去。
此時的沈容玉依舊站立在崖上,人群散去後,季青琢看向他,她總算看清了他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