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下毒暗害了十二?”
景德帝聲音不辨喜怒,底下瞼著眼皮的蕭臨淵在頓了一下後,輕輕的回應,“嗯,是。”
他承認了。
殿中人不覺意外。
“可孤派人查了,下毒之人並不是你。”
景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盯著下方那道瘦削的身影,聲音壓低,“你何故替人頂罪?”
蕭臨淵下意識抬頭看了上首的人一眼,心中微詫,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不對勁兒,從出地牢開始,蕭臨淵就發現一路走來路過的宮人看自己的眼神起了變化,包括他進到殿中,殿中諸臣看自己的眼神也與外麵那些人相差無異。
包括現在景德帝的一係列問話,冥冥中,好像有什麼地方超出了蕭臨淵的預料。
他在心中思索著,麵上看著卻更像在發呆,上首的景德帝沒有那麼好的耐性,見人不說話,皺眉,再度問。
“為何不答?孤在問你話。”
這次的語氣明顯帶了點不快。
蕭臨淵還沒搞明白這些人產生變化的原因,眼下不得不作出回應。
“我確實給十二皇子下了藥,先前陛下不是已經查到人證和物證了嗎,難道說,除了我,還有人要毒害十二皇子?”
“嗬……”
果然如此。
蕭臨淵聽到景德帝發出冷笑,“你這是鐵了心要領這個罪啊。”
像是嘲諷,又像是諷刺。
景德帝的語氣不對,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蕭臨淵微微皺起眉尖,心頭的疑惑更重,視線撇向四周靜默不語的幾位臣子,他們的表情也給了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們看自己做什麼?
來不及想通是為什麼,上首的景德帝再度發話了。
“如果你真是下毒害十二的凶手,你就不怕孤殺了你?”景德帝的聲調很慢,隱隱帶了股料定結果的意思,“還是你以為,孤會剝奪你的皇子身份,將你貶為庶民,逐出宮去?”
蕭臨淵垂在袖中的手一緊,慢慢抬頭,看向上首的景德帝。
如果沒有出現什麼出乎他意料外的事,今天景德帝詔他上殿,給予他的懲罰就是這個。
但現在,蕭臨淵毫不懷疑,一定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至少今日之前,陛下給我的處罰應當是這樣。”
事情超出預期,蕭臨淵隱隱感覺到,自己所做之事怕是露餡了,索性也不裝了。
他的大膽妄言成功讓在場諸臣眼皮一跳,也讓景德帝怒極反笑,他堂堂一代帝王,竟還能被一個弱質少年利用?
“若孤真要殺你呢?”
景德帝臉色陰沉,眼神中都帶著殺氣。
朝堂之上,氣氛一肅。
蕭臨淵這個從冷宮中走出的不受寵的皇子,在有些人看來,此刻他應該感到懼怕,或是膽怯。
但都沒有,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寡淡的像是個假人。
他說:“不會的。痛快的死去,哪比的上讓人生不如死的活著更讓人解恨,哪怕我出了宮,陛下也不會讓我活得太痛快。”
這番話實在是稱得上膽大妄言!
不像是一個兒子該向父親說的話,也不該用那般寡淡無波的口氣平淡的述說著自己將受到的懲罰。
景德帝心中的怒火更盛,可直勾勾的對上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兩兩對視,良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被這個可恨的兒子料中了。
景德帝緩緩站起,身上的氣勢壓倒性十足,“我倒沒發現,你這般的膽大!”
蕭臨淵不說話,沉默著,又像是在發呆。
對比起那怒氣蓬勃威壓甚重的帝王,他一個瘦弱沉默的小可憐兒顯得更加的弱勢,像是風雨中獨立的小樹苗馬上就要麵對撲麵而來的暴風雨。
景德帝沉聲怒喝,“說!下毒的真凶是誰!”
一旁站立的幾位皇子心中一抖,其中更是有人心裡不禁打起了小鼓,祈禱蕭臨淵千萬不要把真凶的名字說出來!
蕭臨淵不緊不慢,一掀衣擺跪下,拱手請罪,“臣惶恐,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蕭臨淵被困地牢之中,不知道光幕早已將他在這件事中的目的暴露了出來。
所以此時他的回答,在在場之人耳中聽來簡直像是故意跟景德帝對著乾,揣著明白裝糊塗。
好啊好啊,真是反了天了,果然是不該出生於世的逆子!
景德帝氣得差點想叫人將他拖出來斬了,可話到嘴邊,底下一蒼老的聲音響起。
“陛下,氣大傷身,十一殿下剛出地牢,還什麼都不知道,想必是神誌不清累著了,不如改日再問殿下有關於凶手的線索?”
“左右十二殿下身體也無大恙,陛下不若先去看看十二殿下?”
眾人循聲望去。
是右相——程始
這老家夥一向在朝堂上是能不發聲就不發聲的,十分擅長明哲保身,怎麼今日還為蕭臨淵打起圓場來了?
蕭臨淵本人同樣疑惑,可今日發生的怪事太多,他麵上裝著平靜。
景德帝好似被他的話提醒了什麼,最後看向蕭臨淵的眼神中雖還帶著怒,但好像又多了幾分複雜。
“將蕭臨淵重新關入地牢,無孤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另,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私下議論。”
景德帝說完,狠狠一甩衣袖走了,像是氣極了的模樣。
蕭臨淵沒有被嚇到,反倒是皺起著眉,疑惑的看向對方走掉的背影。
真是……太奇怪了……
他看向四周,景德帝一走,四周那些明裡暗裡看向他的視線更多了,所有人都好像在探究著什麼,又像在看什麼稀奇之物。
總之,一切都太怪了。
還有,今天什麼事情?
蕭臨淵心裡的疑惑簡直要變成水漫出來,而偏偏,好像除他之外,這個殿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共同的秘密,唯獨他被蒙在鼓裡。
這種感覺太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