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感恩戴德,怎麼現在死了,妻女還賴上譚家了?”
他們都要把這寒門庶族的母女攆走。
原本世家大族同寒門庶族並無太多交集,若是有寒門子弟科舉順暢,興許還能與世家聯姻。
可是近些年,世家與寒門之間關係卻冷了下來。
世家看不起寒門窮酸做派,都道便是做了官的寒門子弟,也多半汲汲營營丟了讀書人的風骨。
寒門也瞧不起世家仗勢欺人,認為他們在各處虎踞龍盤,連科舉都要握在手中,讓寒門書生倍加艱難。
寒門人多勢眾,世家占據高位,不管是朝堂之上還是鄉野之間,到處都有無形的緊繃氣氛充斥。
從前還常有世家接濟寒門的事情,如今,若非是寫了投靠書前來投靠,世家多半不會對寒門有什麼幫扶。
楚杏姑母女的事情,譚家族人不願意,還道年成不好,宗家不該把錢用到外人身上,鬨騰著要把杏姑母女攆走。
這些鬨事的譚氏族人,都是些自己過得不好的,在外麵沒本事賺錢,隻能從族裡撈點錢,眼下見族裡出錢給旁人花,便如同花了他自家的錢一般肉疼。
項宜原先沒準備理會他們,但他們還是鬨到了秋照苑趙氏那裡。
趙氏最不耐管這些事。況這般情況,攆了杏姑母女過於無情,而照顧杏姑母女,這些族人口中是沒什麼好話的。
她不接手此事,讓項宜看著辦。
當下,這些族人一早便到善堂聚在一起說三道四。
“不是我們不饒你們,是今年大家都不好過呀?又不單單你們不好過。”
“說到底,你們母女不是我們譚氏的人,識相點趕緊走吧。”
還有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長下巴瘦臉,目光厭棄地打量著病弱的杏姑。
“你一個未出閣的寒門女兒,賴在我們譚家又是怎麼回事?還想伺機嫁進來不成?”
她說著,嘖了一聲,“最好彆打這個算盤。”
這話出口,楚杏姑本就發白的臉,褪的一丁點血色都沒有了。
她娘聽了這話,更是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譚有良家的,你彆血口噴人!”
眼看著就要吵了起來,這時有小丫頭喊了一聲。
“宗家夫人來了!”
眾人都是譚氏旁枝,一看宗家的夫人來了,紛紛安靜下來,朝著項宜看了過去。
那瘦長臉的夫人譚有良家的,嘴皮子最是利索,先前鬨到趙氏出便是她起的頭,當下問道。
“宗家夫人,這楚家的母女在咱們譚氏的善堂吃住三四天了,譚氏是世家大族,這宿錢、飯錢、藥錢可以不要,但她們不能就這樣吃住下去吧?”
譚有良家的說得義正言辭,說完還極快地看了杏姑一眼,見杏姑穿著孝衣一臉病容,頗有些病西施的樣子。
也正因如此,竟讓她不爭氣的兒子上了心。
可笑,一個寒門庶族的女兒,就是長得似天仙,也不能進他們世家的門。
譚有良家的把話說了,眾人也都跟著吆喝著讓項宜今日就把人攆走。
杏姑母女臉色灰敗,不安地攥著手邊的包袱。
項宜目光輕輕從眾人身上掃過,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我今日過來,就是跟各位說一聲,杏姑母女可留在譚氏善堂養病,不必離開。”
話音一落,眾人嘩然。
連杏姑母女都完全沒能想到。
譚有良家的立刻急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看住項宜,“難不成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拿趙氏來壓,項宜也隻是淡淡笑了笑。
“老夫人體乏,令我照著族規辦事。”
她說完,目光再次在眾人臉上掃過。
“按譚氏族規,凡宗族子孫,及與宗族交善之鄰裡,貧窮相給,禍難相恤,疾病相扶,此乃家世延長之道也。①”
“楚先生在譚氏族學做了十五年教書先生,難道不是交善鄰裡?楚先生過世未至百日,妻女有難,譚氏為何不該救助?”
“杏姑母女可以繼續住在善堂,凡延醫問藥的耗費皆有族中承擔,至病情有所好轉再搬離。”
項宜與杏姑母女並不相熟,但楚秀才為譚家做了這麼多年的事,不該寒了他妻女的心。
族規當前,眾人一時都不敢反駁了,隻有譚有良家的不服,開口想爭辯什麼。
但項宜先她之前,悠悠提了個醒。
“再有阻攔此事者,便是藐視族規,必施以懲戒。”
秋風將善堂裡的濁氣掃蕩的一乾二淨。
譚有良家的想要說得話,被阻在了口中。
杏姑母女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相互攙扶著要給項宜磕頭謝恩。
項宜連忙示意喬荇將兩人托了起來。
“我也隻是照著族規辦事罷了。”
項宜說完,吩咐了看管善堂的譚慶山夫婦,將杏姑母女的支出記在賬上,方便厘清。
所有事情吩咐完,項宜便也不在多留了,跟眾人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
寒風旋起了地上的落葉。
她們還沒走遠,鬨事的譚氏族人們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耐不住了。
譚有良家的直接道。
“呀,老夫人做宗婦的時候,都不曾拿族規壓過我們,她項氏憑什麼?”
“是呀,她憑什麼啊?我們這些宗族子弟還沒人照應呢,她倒是急著去照應庶族寒門。”
有人這麼說,忽然就有人想起了什麼。
“我明白了,她不也是出身庶族寒門嗎?難怪不與咱們這些人親近,隻把咱們當賊防!”
這話一出,眾人對項宜的不滿立刻如開了水的沸泡湧了出來。
“可不是嗎?每次配合官府搭棚施粥她最緊要,咱們想從中撈點油水,她都要一筆筆記賬。”
“合著她花咱們譚氏的錢,去救濟她的同族去了。”
“嘖嘖,也不是一定是花光了,說不定搬回娘家去了,畢竟項家被抄了家,可不得拿咱們的錢給他娘家貼補貼補?”
項家被查抄的事,從前也是震驚朝野的大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譚有良家的見眾人都這麼說,直接冷嘲熱諷起來,
“一個貪官汙吏的女兒,仗著舊婚約硬生生嫁進來的,臉皮都不要了,能是什麼好人?她說什麼事事記賬,要我說,隻怕她自己的賬最禁不住查!”
眾人連聲道是。
但項宜是宗家夫人,是宗婦,不是他們這些旁枝族人說查就能查的。
能查項宜賬的人也並不多,德高望重的族老不會去查一個小婦人的賬,老夫人趙氏又是閒散的性子不會沒事找事。
除非,譚氏的宗子、譚大爺譚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