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崡譚家,冷清裡透著些許混亂。
趙氏久不掌家,此番項宜突然回了娘家,她連吃飯睡覺都不如往日踏實了,撐著發疼的腦袋理事。
譚建也不敢再跟他哥對眼神,就怕嫂子回娘家了,連替他在他哥麵前解圍的人都沒有。
家中的仆從門聽說項氏夫人歸寧四日,也都甚是意外,有些人辦事怠慢了,有些人則沒了主見,還有些棘手的事情隻能排隊等著趙氏慢慢處置。
而譚廷這兩日回了正院,正院一如既往的安靜。
隻是在這安靜裡,讓人倍感冷清荒蕪。
這日他乾脆去了外院書房,路過門前時,聽到有族人同門房說話。
是一對年輕夫妻帶著孩子,譚廷隱約記得是族裡不甚富庶的一戶,住在清崡下麵的小鎮子上,他離家進京的前一年,這對夫妻生了個孩子,那孩子是早產兒,族裡派了老練的穩婆、大夫過去,才把大人孩子都保住。
當下他聽見那夫妻兩人問門房,“宗家夫人真不在家嗎?我們住的遠,不知夫人不在家的消息,來的不巧了。”
兩人可惜不已,懷裡抱著的孩子小臉凍得通紅。
譚廷走了過去。
兩夫妻見了他,連忙同他行禮,譚廷點頭回禮,讓門房將他們領進門來,又讓人給小孩子盛了一碗熱粥水,才問了一句。
“來尋夫人,是有什麼事?”
那夫妻兩並不繞圈,徑直說是來道謝的。
妻子給孩子喂粥水,丈夫跟譚廷道,“... ...這孩子因著是早產身子虛,得了那病便整宿整宿地發燒,鎮裡縣裡的郎中都看了,都說沒救了,我們夫妻沒辦法了,來宗家求項氏夫人幫忙請位厲害的郎中看看。”
他說項氏夫人可不是請了一位郎中,而是前後讓人幫這孩子請了六位府裡的大夫,最後的那位大夫是京中太醫的門徒,經驗豐富,開的藥終於對了症,眼下小孩那病已經痊愈了,趁著年節來給項氏夫人道謝。
“我們夫妻本都不抱什麼希望了,若不是夫人不肯放棄,前後請了六位大夫到家裡給孩子治病,這孩子是再保不住的!所以才來給夫人道謝,讓孩子給夫人磕個頭。”
他說完,那孩子剛好也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熱粥,看著小孩虎頭虎腦的樣子,當真是痊愈了的樣子。
譚廷聽著,腦海中禁不住浮現那人坐在花廳裡,不緊不慢地理事的樣子。
他眸色柔和了下來,吩咐了正吉一聲,讓正吉拿了大紅荷包裝了一把碎銀子,給了孩子。
那夫妻嚇了一跳。
“宗家大爺使不得!我們是來感謝宗家夫人的,沒見到夫人的麵,怎還能收宗家的銀子?”
譚廷說不打緊,“是給孩子的壓歲錢。”
兩夫妻還要推拒,被譚廷抬手止了。
他想了想,又道,“夫人眼下回娘家去了,你們不若過些日再來,給夫人當麵道謝吧。”
兩夫妻連聲應下,又讓小孩子給宗家大爺磕頭拜年,才離了去。
譚廷看著夫妻兩個帶著虎頭虎腦的小孩走遠,神情越發柔和了下來。
他信步回了書房,坐在書案前又想起那夫妻兩人說得話。
他們都已不抱希望了,項氏夫人也沒有放棄,連番請了六位大夫給孩子看病... ...
念及此,他不由地向西麵看了過去,從清崡縣再往西沒多遠,便是青舟的地界了。
隻是這個時候,正吉通報了一聲。
“爺,二爺來了。”
他一抬頭,看到了縮頭縮腦的弟弟。
這兩日,他可真是好生拜讀了一番親弟弟的文章,那文章看得人都要上了火,當下見譚建便沒什麼好氣。
譚建繃著嘴巴不敢說話。
大嫂不在家的這兩日,大哥的威壓越發深重了,前兩天把他訓斥的狗血淋頭。
不過今日,譚建小心看著自家大哥,大哥好似沒有再訓斥他的意思。
隻是看了他今日做的文章,哼了一聲,“不可懶惰,年前再做十篇文章來。”
譚建眼睛一亮。
這個意思是,他今日寫的還行?!
他忍不住雀躍,隻是想到還要做十篇,又雀躍不起來了,老老實實應了,連忙退了下去。
*
青舟項家。
白日裡鄰人都來竄門,項家熱鬨的不行,到了晚間才終於消停了幾分。
項寓在自己的廂房做文章,一篇一氣嗬成寫完,前半張紙的墨跡還沒乾透。
少年人立在桌前,看著自己剛做完的文章,心下沉了下來。
若說之前,先生們不許他參加明歲的秋闈,他作了文章自證,多少有些賭氣的意思,那麼如今,他真的想要拿下這場秋闈。
隻有他中了舉,才能將長姐接回家,讓長姐不必再在譚家受委屈,能挺胸抬頭地跟那譚家大爺和離。
項寓想著,又從旁拿了本書過來,準備將這幾年各省的時文再研習幾篇。
他想得入神,沒留意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直到一碗熱騰騰的安神湯放到了他書案上。
“長姐什麼時候來的?”項寓才剛發現。
項宜溫柔地笑笑,看了看弟弟手下剛翻開的厚厚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