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寂沒有拒絕。
薑照一逛起超市來,就很難忍住不買零食,她往購物車裡扔了不少東西,才想起來要買菜。
她買了豬五花和牛裡脊,又挑了些蔬菜水果,她問他:“你有沒有想吃的?”
李聞寂還沒來得及搖頭,就見她已經自作主張又將封裝好的排骨也放進了購物車,“你還是多吃點肉吧。”
“咱們家雖然是這樣的情況,但是我覺得在吃這方麵還是不能太虧待自己。”也許是發現他在看她,她就湊近了他一點,小聲地說。
李聞寂稍稍皺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抬頭,薑照一已經推著購物車去排隊付款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薑照一回頭,正見自己身後站了個笑眯眯的老太太,她正疑惑,卻聽老太太湊過來問:“姑娘,你男朋友是混哪兒的?”
“啊?”起初薑照一還沒明白。
“咋個長得那麼好哦……”老太太的錦城方言味道極濃。
薑照一終於反應過來她那句“混哪兒的”是什麼意思,於是她答了聲,“混裡蘭的。”
“這混血兒就是長得好看哈。”
老太太還伸出大拇指點了個讚。
薑照一忍不住笑了一下,回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李聞寂,他垂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靜靜地站在那兒,就好像一幅畫。
並沒有動用李聞寂中午給她的那張銀行卡裡的錢,她自己用微信付了款,才把東西都裝進大的塑料袋裡,身後就已經有人上前來提走。
超市外雨勢仍不見小,但所幸離家很近,大概隻花了十幾分鐘。
五六點吃過晚飯,薑照一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畫畫,外麵還在下雨,她戴著耳機並聽不清,也沒有注意時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李聞寂撐著一柄黑傘走入路燈昏黃的光影裡,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傘簷,濃霧水氣將他的影子包裹進更深的夜色裡。
暴雨如瀑,電閃雷鳴,值此深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空空的街道,十字路口紅綠燈的光都被雨幕模糊得不像樣。
他大抵是這疾風驟雨裡唯一悠閒的一道影子,整張臉都隱在傘下,站在路口靜待著紅燈變綠。
踩著雨水落葉,他順著斑馬線徑自往對麵走去,
耳畔卻忽然有了急促尖銳的鳴笛聲,失控的大型貨車衝破夜色雨幕踉蹌而來,速度迅疾難躲。
無形的氣流湧動,從他周身四散開來,雨滴停滯,周遭的一切驟然靜止。
傘簷上移,露出他稍顯蒼白的下頜,
輕瞥一眼擋風玻璃裡,司機因喝酒而泛紅的臉上,被定格的恐懼神情,他麵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繼續往對麵走去。
他一動,雷電俱現,紅綠燈上的秒數刹那有了變化,停滯在半空將落未落的雨滴也狠狠地砸向地麵,這暴雨夜好像從來如此聲勢浩大。
貨車失控地撞上迎麵而來的小型轎車,巨大的碰撞聲夾雜著人驚恐的尖叫聲傳來,卻又在風雨裡戛然而止。
殷紅的鮮血不斷流淌出來,又不斷被雨水衝淡。
而他撐著傘往前,從未回頭。
“梅雨季真的煩,天天下雨,潮得很。”
穿著短袖衫花褲衩的男人百無聊賴地將象棋在棋盤上一扣,擰著眉胡嚕了一把頭發上沾染的水氣。
大雄寶殿莊嚴肅穆,金身佛像在明亮的光線裡更顯得耀眼非常,殿內沒有打坐的僧人,隻有門口一個年輕一個老的對坐著下象棋。
“最近的天兒是不好……”戴著老花鏡的老者才說了半句,那雙眼睛倏地停在殿外的階梯底下,他眯了眯銳利的眼睛,牽動著臉上褶皺的皮膚顫動了幾下。
年輕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見階梯下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撐傘而來,他輕緩的步履聲竟分毫未被雨水淹沒。
待燈火將傘簷下的那張臉照得分明,年輕人瞬間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他臉色大變,“是你?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三兒,他是誰?”老者抖了抖手上的旱煙槍,撐著桌子站起來,將那雨幕裡的年輕男人一打量,他便沉著聲音問。
“老餘,我……你也知道我前幾天缺錢應急,這人找我買紫燈芯,我,”被叫做三兒的年輕人臉上有些心虛,“我收了錢,沒給他貨。”
“你!”老餘聽罷,不由瞪他,“你這是壞了規矩!”
但眼下再怪罪他已是無用,老餘索性將目光再度移到那已經踏上階梯來,站在簷下收了傘的年輕男人,語氣冷硬,且有股子難言的陰鷙,“這事是三兒做得不對,但紫燈芯,我們是非熟麵孔不賣的,”
他說話間再將李聞寂細細打量一番,才又道,“先生能找到這裡來,應該是有些本事的,可先生有沒有想過,你貿然來這一趟,很有可能讓自己遭受無妄之災?”
此話一出,殺機儘顯。
“天下哪有你們這種做生意的道理,”
李聞寂的眉眼半隱在朱紅承梁柱畔的陰影裡,不緊不慢地將被雨水沾濕的傘放到一旁,“收了錢,該給我的東西卻不給,現在還想要我的命啊?”
“這都是你自找的!”
喬三兒從老餘身後冒頭,也不等老餘發話,他的手指間聚起一團黑氣,眼睛也褪去了眼白,變成了漆黑的重瞳。
他朝站在簷下的李聞寂而去,手指還沒觸碰到他的衣領,刹那便有冷風彙如強烈的氣流,如鋒利的刀刃般,刹那截斷了喬三兒一隻手。
慘叫聲中,鮮血迸濺,
滴滴血珠濺在李聞寂黑色的衣領,點染在他的脖頸與側臉,他慢條斯理地用指節蹭了一下臉頰,垂眼瞥見自己手指上的血跡,他皺了一下眉,轉瞬卻又彎起眼睛,“那個家夥鑽在地底吃了你們的腦子,你們做了鬼,卻還肯為她做事?”
老餘的臉色變得極其怪異,他乾癟的皮膚變得更加皺皺巴巴的,好像這皮囊之下並無血肉,隻有鬆鬆垮垮的一副單薄骨架子,“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今晚是我來得不巧,沒遇上這查生寺真正的主人,但我既然來了,”他輕抬眼簾,閃電短暫照亮他那張無暇的麵容,有彆於白日裡的溫文沉靜,竟透著些詭秘的冷感,“總要留一份大禮給她。”
趴在雨地裡的喬三兒猛地抬頭,滿臉驚懼。
“這個喬三兒!又不接電話!”
“還有老餘,老餘今兒也睡過去了?”
淩晨十二點,一行人推開查生寺的大門,領頭的大胡子罵罵咧咧地走進門,卻忽然踩在了什麼東西上。
大雄寶殿裡燈火儘滅,院子裡靜悄悄的,他後知後覺地低頭,借著手機光,方才看清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是一隻血肉模糊的斷臂。
“裘爺!”有人忽然大叫。
裘天良抬頭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正見身邊人的手機光束照見被懸掛在簷下的兩具屍骨。
森白完整,不沾絲毫血肉。
寂靜空巷裡,一道頎長的身影撐著傘,慢慢地朝前走去。
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亮起的屏幕照見他仍殘留了幾點血跡的側臉,他垂著眼睛,手指輕觸屏幕,是銀行的轉賬短信。
與此同時,微信有一條消息忽然蹦出來:
“李先生,拍賣所得的三千萬已經全部轉給您,請您查收。”
他隻瞥了一眼,才要收起手機,抬步往前,卻又見屏幕上多了一條五千塊的銀行轉賬。
他步履稍頓,輕輕皺眉。
而此時此刻,將才收到的稿費轉入李聞寂銀行卡的薑照一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閉上眼睛。
距離緩解新老公因為跟她結婚而雪上加霜的經濟狀況,她已經邁出了一小步!